在山洼之中,德嘉得光双手把长槊举过头顶,飞快的舞动起来,在上方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像旋涡一般,转动带起的风,连披着狼形装具的斓马身上的马身甲织物边摆都跟着上下翻飞起来。“嗡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接着德嘉得光发出一种野兽一般的长啸。那声音凄绝悲烈,回荡山谷。又是“嗡”的一声。德嘉得光用甩掉槊头上的血一样的动作止槊,拨转马头,朝山上跑去,而后消失在密林之中。众人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仿同在见证着百年后会成为民间戏台上的传奇故事那般。
蔚灵玑这时问道:
“皇盾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乌重回到:
“并非是我知道得清楚,而是元吉公知道得清楚。各位是不是忘了,禹余天黄裳可是密陀众人呐。”
这么一说蔚灵玑才幡然醒悟一般的道:
“哦,对。黄老先生还是黄栌惢缦君呢。”
黄裳舒展笑容,好畅快的哈哈大笑道:
“没想到缤主还知道这个,哈哈。那都是多久多久以前的事喽。不过真是啊,确实太久没听过这个称谓了。老夫也曾经年轻过啊。”
眼前的景色,在黄裳的眼中是萧然的,落幕的不止是太阳。他回忆着别人仍然叫他缦君的青葱岁月,他依然清晰得当年的抱负与踌躇满志,他不免此刻审视自己,“当年的理想都实现了吗?”这个问题在心内问出来时,黄裳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
花姿烟声笑吟吟的说:
“哎,各位,接下来我们是要打那个寨子,还是怎么呢?都饿了我。”
黄裳又笑道:
“哈哈,是啊是啊,时候也差不多了。不过,我们不打那个寨子。”黄裳说完,乌重点头,命兵士们缓缓下山。到了关口处,简单交涉,黄裳把秘牌送出。稍息片刻后,大门便开了。由一小吏带领着众人穿过城寨。许多兵士在打扫……在争抢死掉士兵身上的装备和财货。路过那些被德嘉得光杀掉的士兵时,大家都心有戚戚焉。跟着黄裳他们的一些兵卒在想“他们这趟买卖值不值?”也有的惊叹这种诡异的事,竟然每三天就循环一次。花姿烟声还在好奇“为什么一到晚上德嘉得光就得回去”,而卢凛瑰光则是在惊讶他的战斗能力。各类问题都不尽相同,但都与现在的自己“无关”。
小吏走的缓慢,但终于还是到了地方。也没见那个待戮官的身影。这很不合常理,但这却恰恰体现了忘萱王府的特殊之处。乌重和黄裳都表现得坦然自若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生出别样的情绪。
这时乌重吩咐跟随的士兵留在此处待命。开了后门,那名小吏又让人送了足够的提灯过来,就领着乌重他们带来的队伍离开了。
乌重他们则继续往前走。方才几百步,丛林茂密得已经需要不断用手拨开枝杈才通行的地步了。路,已经完全没有了。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不再是乌重,而是元吉公黄裳。他蹚着地走着,一步一步显得很谨慎,但方向却很清晰。猫头鹰、野狼、飞蝇的动静弥漫四周,走的路也越发偏狭。月亮的辉光与提灯的明火相映成画。花姿烟声没有经历过这些,黄裳关切的问:
“花姿缨主觉得苦不苦?还能适应吗?”
花姿烟声回答说:
“当然,元吉公可不要小看我,我也是很厉害的。”
黄裳微微笑道:
“呵呵呵,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其实花姿烟声倒不觉得苦,反而很是兴奋。如果说有什么负面的情绪,那可能就只是感觉有一丝丝恐怖,正因如此,她贴乌重更近了。纵横交错的山林中,迷路,其实就是一个注意力稍微一分散就会发生的事。而阴暗的森林之中,尤其又是夜晚,吸引你注意力的动静那可就太多了。这时黄裳忽然站立不动了,一动不动,而且一句话也不说,很久。
“是不是迷路了”的想法徘徊在大家心中。只是没有人把这个想法说出口而已。但惟独丹霄姿神色有异,似乎总感觉有什么不祥的阴霾尾随一样。可她觉得,不便说。丹霄姿姐妹有种天赋,但丹霄姿的性格却远压制过她的天赋,显得不那么自信。尤其是自己还曾经错判了卢凛瑰光有可能是奸细一事,让她更不好开口。
大家注意黄裳的目光,提灯的夜火向上熏着他的面庞,虽然是个英俊的老人,但脸上的皮肤确实是显出老态,可那双眼睛却散发着一股炙热的光芒。各位注意到,黄裳此时正盯着一棵粗壮的黄栌树,看了许久。但那身姿传递出来的不是让人警惕的感觉,而尽是沧桑。
大约是在回忆什么,半晌过后,黄裳才对着跟在后面的人说:
“各位,从这里开始一定要紧跟老夫的脚步,必须向印模具那样,老夫这踏一个脚印,各位就必须踩那个脚印,一点也不能错。否则不仅见不到萱王,我们还会命丧于此。千万切记。”黄裳在最后着重的强调了一下。其实哪怕是在那个多少有点不服教条约束的蔚灵玑看来,也明白这里肯定是机关重重——尽管这里除了让人恐慌的、不知道什么野兽发出的声响和重叠交错不知名的植被外,并见不到什么人造的物件。谁都明白,现在并不是可以玩笑、放任的时候。
跟着脚步这件事对于众高手来说,自然一点也算不上是个难事,但黄裳毕竟不会武功,而且年迈的腿脚也提得很慢。这段路程没有难度,但有不耐烦,蔚灵玑问道:
“忘萱王府安排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有必要吗?”
蔚灵玑之所以问这种问题并非她对皇室的纠葛一窍不通。而是她的心时刻都牵挂在长剑璆锵身上。这时只不过不去动那份脑筋罢了。
黄裳回道:
“忘萱王府的保密级别相当高,在当时府邸的安排甚至已经越过了夜兰帝,经费与人员单独由皇室内库调拨。这是金花王的要求,也是夜兰帝不得不妥协的条件。在夜兰帝众多从各王过继来的皇子中,十七王颜觐可以说无论是人品、才学、气度均是能拔头筹的人物。然而由于一些不方便言明的症结所在,导致诸多利益与权势的争夺变得更加凶险,让萱王栖身于此,远离血雨腥风,恐怕也是一种无可奈何或者说权宜的明哲保身。”
话及于此,黄裳抬头,目光穿过树杈望着天,心里盘算了一下,低头继续前行。不多时,路见开阔。可偏偏崖壁挡道,月光下,光秃秃的山崖耸立在众人面前。寤寐佑真道:
“喔嚯,路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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