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这辈子也没有跟人借过银子,这会儿要开口,难免是有些张不开嘴,但她更清楚,面子在生存面前,屁都不是。
于是,她勉强压下心中的羞赧开口道:“这事?儿说起来都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女婿惹得祸,你说我那个老亲家虽然没有他爹精明,但也是个拎得清的,怎么就生了我?这个憨女婿。”
原来,王狗儿的爷爷没了之后,他爹没什么本事,就回去村里继续做庄稼汉,不过,不敢怎么说,他们家还?是比普通的穷庄稼汉有见识,又攀上了这么个富贵人家做亲戚。
于是,村里一商议,干脆让王狗儿的爹做了村子里的村长,也不是为了借着王家谋什么好处,但至少外人知道他们跟王家有这么个关系,轻易不敢欺辱过来。
所以,王狗儿他爹没了之后,王狗儿就接了他爹的班继续做村长,王狗儿没什么大本事,但为人实在也孝顺,要不也不会因为刘姥姥孤苦无依就接来奉养。
本来,这王狗儿是个啃吃苦卖力的,又没什么花花心思,虽然家里没有余钱,但刘姥姥对这个女婿是很满意的,天天帮着他们两口子带孩子做饭,生活的也算是顺遂了。
但这王狗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就一根筋儿认为自己是村长,就得对村里的人负责,这跟他老狐狸似的爷爷,精明的爹完全不一样,完全就不像王家的种。
这次是因为半年前,村里的一户人家因为老人得了重病,那家的儿子要给老人治病,可是没有银子,被逼无奈地情况下,竟然联系了放印子钱的人。
放印子钱的人本就是吃血馒头,挣地就是昧良心的钱,那是一般人能沾惹的了的吗?再说,他们家给老人看病,早就将家里变卖的就剩个破屋子了和两亩地了,人家轻易怎么可能放钱给你?
那人就找了村长王狗儿帮着做担保,王狗儿不是很清楚这印子钱的算法,以为只是多要些利息也就是了。
这货脑子一抽,想着这家就借二?两银子,就算九出十三归算来也不过到时候还?回去五两顶天了。
自己作为村长却没办法帮忙,这家又
不是耍钱吃酒,是为了尽孝,自己就算是帮着作保也是没什么的,等秋收了,就把粮食卖了给人家就行了呗,就这么着,他也没跟家里商量就给签了保书。
倒是没想到,偏偏赶上今年全国干旱,京城这边儿虽然受到影响小些,但显然这两亩地的出息是不够还?人家的钱的。
王狗儿见天儿的跟土地打交道,自然是一下就看明白了情况,叹口气,他就寻思着问问这家攒了多?少,不行,他就将家里的粮食卖了之后帮他凑一凑。
可是,等他去找那家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人见事?不好,竟然连夜全家都逃了,把王狗儿气得要命。
刘姥姥这才知道他干的蠢事,气得直发抖,刘姥姥虽然没有文化,但老人见识却不少,这印子钱,她多少是知道些的,那是按天数翻利息的。
只是到底是怎么翻法儿,她并不清楚,却还是赶紧让女婿把那家的地,连带着地里的粮食一起找人家卖了,然后主动去找管事?的说明情况把银子还?了。
王狗儿也知道自己做了蠢事,帮了个白眼儿狼,气归气,还?是得先把这个烂摊子解决了,毕竟,欠债的跑了,人家肯定得找他这个担保人要钱。
好在,他对自己的老岳母是很相信的,他爹说过,自己的岳母看着粗枝大叶没什么文化,但却是个心里有数的,有什么事?儿,听老太太的绝对错不了。
他动作很快,毕竟,若是真的像自己岳母说的那样,每多过一天,可就是一笔钱,自己之前猜测的五两银子可能是不够的。
那家男人,其实也是个踏实肯干的,两亩地打理的很是不错,已经算得上是良田了,所以,即便是在这样的荒年,到处都是卖地的时候,两亩田地还是卖出了十二?两的价钱。
王狗儿立马带着族老和村里的几个壮实地小伙子们去找了管事,但账册一拿出来,他们傻眼了,本来只是借了二?两银子,现在却因为利滚利,要还?二?十八两,若是月底之前没还清,就会变成三十多?两。
村人们愤怒,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明白,想赖也是赖不掉的,而且,能干这个的,那一定是有门
路、有后台的,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根本斗不过。
王狗儿带着人又灰溜溜地回了村里,眼看着要到月底了,他这会儿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傻,听了今天的话,他就明白,自己这是掉进了什么样的大坑中,别说卖了自家的田地,怕是除非自己能带着一家老小跟那人一样悄悄的跑出去,否则只有家破人亡一途了。
王狗儿现在是死的心思都有了,更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妻儿,尤其是自己的老岳母,自己说是将人接来奉养,其实,是老太太帮着他们操持一家子的生计。
自己没让老太太跟着自己享福不说,怕是还要连累老太太以后连个安稳的生活都不能享受,自己的儿子也会变成流民?,别说读书识字,怕是连做工都没人用。
可是,已经到了这时候,他就算不愿意,也得给自家找个活路了,他将事?情跟刘姥姥说了之后,就要让妻子收拾细软,他要带着妻儿老小跑路。
刘姥姥听后,狠狠地抽了两口烟,一口吐沫吐在地上道:“呸,你想的倒是美,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带着咱们跑出村子吗?”
王狗儿不解地看向刘姥姥:“娘,这是怎么了?咱们怎么就出不去了?”
刘姥姥看着自己的木头女婿叹气:“人家都知道欠债地正主已经跑了,还?会再让你跑吗?不信你出去瞅瞅,咱们跟前儿肯定已经有盯梢的了。”
“还?有,估计人家借银子,本来就是相中了咱们家,要不就大石头他们家,穷得就那么两亩地,人家根本不会借,没啥油水捞。”
王狗儿自然是相信自己老岳母的,但越是相信,那就越慌,实在是受不了了,王狗儿干脆蹲在地上,把脑袋插在腿中间,捂着脑袋哭了出来。
他不怕死,若是自己死了,能人死债消,他立马吊死自己,可是,他知道,自己死了,人家还?会将自己的妻子、女儿和儿子卖了填债。
后悔不?自然是后悔的,后悔自己蠢。怨恨不?那也肯定是怨恨的,除了怨恨大石头不仗义、没良心,怨恨放利钱的人心黑,更怨恨自己不长脑子。
刘姥姥看着萎靡的女婿
,心中也是不忍的,毕竟,王狗儿是真的孝顺,把她这个岳母当亲娘一样孝顺,说不感激那是假的。
她吧嗒吧嗒抽了一烟袋的旱烟之后,才道:“咱们去城里,找你家连宗的老亲王家求助,借二?十两银子渡过难关。”
王狗儿听后不解地问道:“娘,您不是说,咱们已经被盯上,跑不出去了吗?人家能让咱们离开这里吗?”
“再说,我?也算是看明白了,那些放钱的,就是吸血鬼,不管咱们拿出多少钱,都是还不清的,不把人逼得家破人亡,怕是不算完。”
刘姥姥一听乐了:“呦,这出去一趟还?长了见识,行,吃一堑、长一智,咱们这回也不算亏了。”
“他们看着咱们,但那是防着咱们都走了,没地儿要钱去,但咱们出去借钱,他们还是乐见其成的,只要不是一家子都走,也不带什么东西出门儿,他们是不会拦着的。”
“至于钱,咱们只要去王府借到了银子,哪管是讨来两件儿旧衣裳拿出当铺当了,你放心,要债地也肯定会乐呵呵地把债消了,以后再不会来找咱们麻烦。”
王狗儿有些想不通:“这是为啥啊?这贵人的银子好用是咋的?”
刘姥姥哈哈一笑:“可不就是贵人家的银子好用咋的,那些人就算有门路,也是不愿意招惹王府的。”
“咱们进去了那府里,甭管是借到了银子,还?是讨要到了旧衣裳,盯着咱们的人知道咱们进去了,还?没有空手,就知道咱们家跟贵人还?是有着香火情,自然是不会再为难咱们的。”
王狗儿一听,这眼睛都亮了,他终于能看到点儿活路了,但继而又愁眉苦脸地道:“我?也就小时候跟着爷爷去王府转了一下,等我?爷爷没了,两家也早就没什么来往了。”
“咱们这贸然过去打秋风,人家又怎么会搭理咱们?若是贵人嫌弃咱们粗鄙,把咱们打出来,那岂不是更丢人?”
刘姥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用自己的烟袋锅砸了一下王狗儿的脑袋,见王狗儿喊疼却不敢躲闪一下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最后一想,憨点就憨点儿吧,到底是个真孝
顺的,她释然一笑,自己这把老骨头,活着,还?能动,可不就得替自己女儿一家子周旋。
于是,刘姥姥道:“甭管结果如何,咱们至少去努力了,总还是有那一线希望的,至于丢脸,老婆子都这个岁数了,哪还在乎这个?”
“明儿天一亮,你就用板车儿推着我?跟板儿一起进城,你把家里,我?春天的时候采回来的蘑菇给装上一篮子,再加上攒出来的鹅蛋一起带着。”
“到时候,你把我?跟板儿一起送到王府的门口,我?们自己去叫门,你该干什么干什么,下半晌的时候记得来接我?们娘们就行了。”
“还?有,咱们也不是非得借银子,要是能讨来一些他们给家里的仆人用旧的衣裳什么的,比银子更好。”
“咱们这回去人家打了秋风,回头,来年光景好了以后,咱们再多?准备些山货什么的,你要是有空就去山里瞅瞅,要是打个狍子什么的大牲口,到时候也能把这人情还?上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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