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冷风愈加肆虐,口中呼出的热气都能瞬间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模糊了视线。
我静静地坐在窗边,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际,几日过去了,不知太子可接应到夫差了没,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与疲惫。
正在这时,吟霜走了进来,注意到了我的倦意,便轻轻地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夫人,天气这般寒冷,这几天您都没好好合过眼了,还是去榻上小憩一会儿吧。”说着,她又将一个精致的汤婆子递给了我。
这个汤婆子外面包裹着一层柔软的绒布,摸上去十分暖和。我接过汤婆子,顿时感觉一股暖流从手心传来,驱散了身体的寒意。
我对着吟霜笑着摇了摇头,吟霜见我这般,并没有离开殿内,而是默默地站在一旁,轻声道:“夫人是在等大王消息么?”
我摸着汤婆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吟霜。
“夫人既然如此在意大王,奴婢实在困惑,夫人又为何有意疏远大王?”吟霜见我看向她,又接着问道。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喉头发紧,鼻尖微微有些发酸,泛红的眼眶却无法掩饰我此刻满腔的痛苦与矛盾,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我无法呼吸。
我恨这命运的捉弄,却又无力改变,无人能懂。在这深宫中徘徊,如同迷失的灵魂,找不到出口。爱不得,恨不得,如乱麻一般,剪不断,理还乱。
“姐姐!”正在这时,只见陈夫人脸上洋溢着喜悦激动之色,眼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径直进了殿中央。
“妹妹?”我放下手中的汤婆子,立刻起了身,见她这副神情,想必定不是什么坏消息。
陈夫人径直向我走来,拉住我的手激动道:“姐姐,好消息,太子带着大王安全撤退回宫了!”
“大王回宫了?”我眼睛睁大,嘴巴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双手微微颤抖,眼睛里闪烁着庆幸的光芒,心中一颗沉重的大石终究落了下来。
他活着回来了,我紧紧闭上眼,还好并不是最后一面。
“姐姐,听说大王中的一箭伤口颇深,我们赶紧去景阳宫看看大王吧!”陈夫人拉过我的手,便要向宫外走去。
理智让我踌躇,可是脚步却是随着心跟着陈夫人匆匆前往了景阳宫。
来到景阳宫殿外,正巧遇上了吕夫人与太子鸿从殿内走出。
“夫人,大王伤势如何?”陈夫人见了吕夫人急忙开口询道。
“太医已经瞧过了,大王中箭很深,虽未伤到要害,却因没及时救治,失血过多,还需安心静养些时日。”吕夫人轻叹一声,道:“你们去看大王吧!”
我与陈夫人进了殿,我攥紧手心一步一步向夫差榻前走去,仿若这每一步,都走得那般漫长。
终于走到了夫差榻前,只见夫差脸色苍白如纸,紧闭双眼,似乎在极力忍受着痛苦,寺人渠正小心翼翼候在一旁伺候。
“容夫人,陈夫人。”寺人渠见了我与陈夫人,上前小声唤了一声。
我点了点头,又看向床榻之上的夫差,而他也似是听见动静,蓦然睁开了眼,待看见了我,目光一紧,缓缓变得深邃而复杂,仿若能穿透我的灵魂,让人难以琢磨。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以何种面目面对于他。
空气蓦然变得寂静起来。
“大王,您总算是平安回来了。”陈夫人瞧着都不说话,率先开了口,对着夫差关切道:“大王的伤,可好些了?”
夫差点了点头,却是半晌再没有说话,又紧紧闭上了眼。
陈夫人见此,只当是夫差疲累,也不再多话,便和我相视一眼,识趣的离开殿内,我又瞧了夫差一眼,便也跟着向殿外走去。
“西施——”正要一脚踏出殿外,却听见了夫差轻轻的一声呼唤,带着一丝深深地无奈与叹息。
我蓦地停住脚,看了一眼陈夫人,却只见她低笑一声,了然的对我点了点头,又用眼神示意我进去,便出了殿外。
我内心踌躇着,却是再怎么也迈不出第一步。
“容夫人,大王叫您了。”寺人渠却是走上前来,对着我又提醒了一声,便也退出了殿内。
我紧紧闭上眼,往事一幕幕接踵而来,眼圈缓缓泛红,晶莹的泪水无声的流了下来,我连忙用袖帕擦拭完泪水,终究是转了身子,收拾好情绪,向夫差的床榻一步一步走去。
只见夫差静静地凝视着我一步一步走来,我与他眼神交汇着,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无法说出口的话语。
他那深沉的眸底,隐藏着难以觉察的情愫,透着无奈,透着悲凉,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爱意,微微泛出湿润的光泽。
“大王……”分别了如此之久,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轻轻唤了他一声。
“靠近些。”夫差静静地瞧着我,轻叹一声。
我一怔,低着头继续向前,在离他一步之遥站定。抬头瞧他,却只见他垂眸凝视着我,突然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有些猝不及防,身体微微一僵,出于本能欲挣扎,思及他的伤势,又蓦然停住手,不敢再动分毫,终是轻轻闭上眼,放松下来,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抱中。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还是在意寡人的,对么?”夫差过了许久,在我的耳畔低喃道。
“大王……”我如鲠在喉,双眸泪意又泛了上来,不知该如何回他。
“吴国大势已去,寡人终究要留不住你了。”夫差又长长叹息一声,将我缓缓推开,语气再无不甘,只有深深的无奈与悲凉,“待越军攻城那日,你便安心回越国吧,无论如何,寡人都要谢你,陪了寡人这么多年。”
“大王……”我伏下身子蜷缩着趴在他身侧,颤抖的手指握紧衣襟,抑制不住的抽泣,泪如雨下。
“你走吧!”夫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终究无力地向我挥了挥手,偏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瞧着他这副淡漠模样,不知心底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凄声又坚定道:“不,西施不走!西施答应过大王,会永远陪着大王!”
无论如何挣扎,我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心,就让我不管不顾,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好好陪着他。
夫差身子猛得一僵,缓缓转过头来,眼波闪了闪,再次凝眸望来时,眼里泛着汹涌的浪潮,既有难以掩饰的绵绵情意,又有历尽沧桑之后的感伤,各种情愫交织在一起,破碎的嗓音带着一丝哽咽,“你这样,会让寡人舍不得死。”
“西施……”说罢,夫差紧紧回抱住我,像是要将我融进他的骨血一般,喉咙里发出低沉隐约的呜咽声,只是一声声的叫着我的名字,再没说出一句别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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