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裕下了副驾,退到一边,“你先走,我再上楼。”
目送车子离开,她才慢悠悠地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打开房门,玄关处的灯光开着,将行李箱拉进来,便听见苏妈妈的声音。
“苏裕?回来了?”
她“嗯”了一声,顺手将门关上,便看见妈妈站在对面,手上还拿着刚摘下来的老花眼镜。
自从在北城跟妈妈在电话里闹了一架,这还是母女俩第一次交流,还是面对面地交流。
苏裕换好鞋,推着行李箱绕过苏妈妈进到内里,房间开了空调,她将外套脱了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视线落在打开的电视机上的广告——
画面里,一对父母正带着孩子在欢乐谷里游玩,小男孩手两手各牵着父母,衣服背后套着一个飞天气球。
小男孩笑得天真灿烂,连带着父母脸上也都绽放着笑容。
这样温馨的场面,在苏裕的记忆里,似乎从未出现过。
她转移视线,径直往洗手间走去,洗完手后出来,直接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起来。
全程一言未发,也未与苏妈妈眼神对视,装作正常平淡,空气里却充斥着怪异尴尬。
苏妈妈走向一旁的小桌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我听小江说,你原先住那房子出了问题,房东让你临时搬来这里,这房东怎么这么大方?”
苏裕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原本是瞒着的,可忽地就不想瞒了。
“我以前租的江尧的房子,他就是房东,家里进了贼,他让我住这儿了。”
苏妈妈显然诧异到了,整个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欲言又止几番后,还是问出口:
“他,也住这儿?”
苏裕没抬头,继续整理着东西,没想象中的那么不自在,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别扭,但却是有一丝尴尬。
“没,他有房子,不住这儿。”
她没说谎,但也没全部老实交代,江尧也住对面。
苏妈妈默了几秒,才再开口道:“这个点,咱们先出去把晚饭解决了?”
而后想了想,又补问了一句,“小江忙不忙?要不,叫上一起?”
“江尧说我们俩都才回来,好好休息,他去餐厅打包回来。”
收拾好东西后,拿着衣物去洗澡,再出来时,情绪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上头。
苏妈妈半躺在沙发边,手里拿着手机在刷短视频,听见她出来的声音,问:
“出差怎么样,累不累?”苏妈妈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似是想让女儿坐过来,母女俩好好聊聊的意思。
“还行,不是很累……”
苏裕只着了件吊带睡裙,边往手臂上擦着身体乳,边走过去坐在旁边,沙发上还带着点点余温。
“还是注意下温度,回头不要感冒了,吃药倒不是什么事,整得人难受就没必要了。”
“嗯,我擦完就加件外套。”
苏妈妈关上手机,瞥了一眼还在擦身体乳的苏裕,又看向正在放电视剧的电视。
“你在庆城这边上班,究竟感觉怎么样?我听说你们快考那个编制了。”
“我是想,如果你做的不开心,就跟我回礼城算了。我那个小店开着,你随便找个班上,像去前年这样,我们母女俩也可以过得好。”
苏裕擦身体的动作一怔,转头看着她,没明白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这么说?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从礼城突然过来……”
苏妈妈沉默了一阵,久到苏裕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了,又继续擦身体乳,才听到她又开口道:
“就突然想不明白,人活一辈子,到底图个什么。”
“你还记得你有个初中同学,叫徐霞不?
她妈妈和我也是同学,我们以前一个村的,后来都嫁到你爸这个村来了。”
“她初中不是就读了个镇上的高中嘛,后来大学没考上,高中毕业后就去了观城。
结果外面打工租房子,被同事合伙卖到那种地方去了,好端端的人就给一群人糟蹋了。”
“前几天,她妈妈接到观城的警方电话,说是人已经没了。走的时候衣不蔽体,身上还有被凌虐的痕迹。”
“都是认识的人……我这两天晚上想着就害怕,心里慌得很,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
苏妈妈说着,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当初想你来庆城有个铁饭碗,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人生。可天灾人祸的,命没了,还有什么用。”
“……”
苏裕听到这些,也满是震惊。
徐霞,她怎么会不认识,曾经校园霸凌她的那一群人里,就有她。
大概到死,她都会记得那些人的嘴脸。
恨吗?当然。
所以她做不到同情徐霞的遭遇。
这一切算什么,她倏然想起那句老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除了电视机发出人物场景叽叽喳喳的声音,母女俩皆是陷入沉默。
“我这次来,一是想看看你在这边究竟怎么样。二是想和你好好聊聊,你和江尧,你是个什么态度?”
“他上次倒是说想和你结婚,你呢?如果你愿意,我这次来,倒是可以两家人先见个面。”
苏裕将身体乳盖上盖子,随手放在一旁,半开玩笑道:
“刚刚不是还想让我回礼城吗,怎么突然就想和对方家长见面了。那你到底是想让我留在庆城,还是回礼城?”
苏妈妈情绪有些激动地抬头看向苏裕,连脸上的老花眼也摘了下来,似乎只为了更加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想上赶着去见人家啊,说了这么多,你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
“你要是和小江没那个感情走到下一步,你就跟我回礼城,毕竟我们根在那里。”
“你要是和小江可以发展到下一步,你们也这个年龄了,两家人一起吃个饭见个面,知晓下对方的态度,大概知道个底细。
“能说到谈婚论嫁那一步,最好。
让你一个人留在这边,有个正儿八经的家,家里有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也稍微放心一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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