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泽醒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他就这么无知无觉地睡了一天。
他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想到牙齿浸润在血肉里面的触感,他仿佛明悟了那些下贱种在吸血时的癫狂神态。
他从棺材里坐起来,四下无人。
整个城堡里静悄悄的。
想起吸血前对兰芷的承诺,他下了楼,招来管家:“去找一些适合艾琳穿的衣裙,宴会时,我要她和我一起去。”
艾琳,是兰芷告诉嬴泽的她的名字。
管家低头:“是。”
“她去哪儿了?”
“艾琳小姐去后花园给您摘玫瑰了。”
——
后花园。
兰芷其实白天就来了,但是一直待到了晚上,完全是因为有人绊住了她脚步。
白天来的时候和晚上也不太一样。
清晨寒露凝结成霜,在玫瑰花瓣的边缘,像是雪花细细描了边。
这个花园其实很大,昨晚上她窥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在树丛中寻找玫瑰,她手边挎着一只手编篮,另一只手拎着锐利的花艺剪,喻陪在她身边,在尖刺靠近的时候使用月赐的力量在她身上覆上一层坚韧的薄膜防止她被划伤。
今天遇到的尖刺格外的多,不过因为喻在身边,兰芷悠悠闲闲的哼着歌,挥舞剪刀剪掉一支支玫瑰,暗处有人叹气。
今天尝不到,牛奶混着焦糖的甜甜的血液了。
走着走着,好像迷路了。
四周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喻看着满到快要溢篮子的玫瑰,犹豫一下:“主人,玫瑰已经够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要不先回去吧?”
嬴泽泡澡远不需要这么多的花瓣,兰芷只是凭着自己心意,见到好看的就剪下来。
没办法,谁让嬴泽惹她不高兴,她浪费点他们的资源也是活该。
谁知道不知不觉就剪了这么多。
兰芷看着手里提的篮子,生怕那些枝茎的刺划伤自己,于是把花篮递给喻,自己俯身整理裙摆。
“等我一下。”她刚交出玫瑰弯下腰,四周的枝叶藤条毫无预兆的迅速把两人罩起来,从外面看来,就像是精巧的藤编鸟笼——
而兰芷就是那只金丝雀。
暗处的人终于忍不住现身。
这个后花园因为幽暗偏僻,平日里除了几个采摘玫瑰的血仆并不会有什么人过来。
他已经八百年没有见过人类了。
还是这种香甜的气息,昨日在断掉的枝茎上尝到的味道成为今天他想要留下她的理由,只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有些难办。
他没有先开口说话,兰芷也没有动作,在笼子里站着静静观察他。
棕色的卷发,深色的眼,左耳上别了一只玫瑰。与精致的容貌相比,他的身材实在好到让人喷鼻血……
喻看她鼻子里流出的红色液体黑着脸给她擦了擦。
真没出息。两个人同时在心里想。
兰芷不想表现得像没见过世面一样,但是她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屡屡碰见极品男人:胸链固定皮肤的喻,带着耳挂雍容艳丽的嬴泽,还有现在这个,虽然身材火爆但能从神色中明显看出是个纯情男孩儿的……少年。
她实在忍不住想:难道非人生物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在她浮想联翩之时,少年终于开口说话,只是第一句便是无力的指责:“你……浪费了我的玫瑰花了。”
兰芷:“……请问你是?”
实在不怪她这么问,焉知这少年和嬴泽是什么关系。
她指指他耳廓上的艳丽玫瑰:“我这是给大人泡澡用的,你自己耳朵上还有一朵呢。”
他摇头:“不,我之前见过那些仆人,他们没有你摘得多。”
原是这样。
“好吧,那这些玫瑰我还有别的用处,总之不会让它们被浪费的。”她干脆的回答似是堵住了少年的嘴,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你昨天,把玫瑰放进他的嘴里……”少年对着兰芷惊讶的眼,似乎因为自己偷窥别人的行踪而羞愧,“拔出来就扔掉了,我不确定你今天还是否会这样做。”
兰芷没想到被看见了,眉毛拧成一团,伸手去碰那纠结成条的藤条:“那你现在想怎么样,把我们困在这里惩罚我们?”
他无措地摇头,蹦出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你能不能,像昨天那样对我?”
什么?!
兰芷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个初见的少年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难道他其实是受虐狂?
他只是盯着兰芷,执拗着:“像昨天那样,不然,我不会放你们走。”
喻早就一心的火,见这随便跳出来的一个男人就要和自己抢主人,在兰芷没反应过来时就对着笼子动手了。
毁灭的力量在他手中聚集,朝着笼子打去。
那些藤条瞬间湮灭,但仅在半秒之内,其他藤条舞动起来,补充了位置,模样一分一毫,与刚刚的都别无二致。
这么反复两次,喻也发现了问题。他低声对兰芷说道:“这些藤条都是一体的。整个花园的草木都受他驱使。”
“不对,”他听到了,并且纠正,“准确来说,我是这整个花园。”
他是玫瑰树,躯体庞大,覆盖了整个花园。
他们从进入花园开始,就在他身上踩着,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吞没他们。
玫瑰园里,到处都是他的耳目。
他微笑着,等着他们的回答。
枝条在兰芷摸上来时自动敛去尖刺,它没有为兰芷打开出入之门,但也没有伤害她。
她摸了两下,退回到笼子里。
“你想让我……那样对你,就是以这样的阶下囚的方式?”她恢复笑眯眯的样子。
少年犹豫一下,藤条打开一扇小门:“只有你,让他在里面待着。”
喻狠狠盯着他。
少女微笑道:“当然可以。不过你不会伤害他的对吗?”
少年点点头。
兰芷转身,摸摸他的头,神色柔软:“就在这里等我。”
喻担心地望着她。
出了这道门,藤蔓合并,喻一个人站在里面。
少年看见了她的动作,又开口说:“那个,我也要。”
他指的是兰芷刚刚摸了喻的动作。
兰芷又眯着眼朝他笑了笑,仿佛阳光照在少年身上,然而,唇间吐出冰冷话语:“不行。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重新谈谈条件。”
“什么?”
“你有什么?”
“……我没有。”
“好,那我们就没得好谈了。”兰芷冷漠朝门口的方向走去,一团藤蔓拦住她的去路,但是能看出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她看着少年,毫不介意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可否认,你很符合我的口味。但是这种事全凭当事人意愿,如果你没能吐出我想要的价码,就算把我一直困在这里又如何?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迫我。”
她现在闻起来像一只烤。
少年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他虽然是一个活的很久的玫瑰树精,但要细数起家当,恐怕还不如更年轻的嬴泽的一半资产。
——树精力量强大,根接大地,但是不愿与人发起斗争,平日也在森林里深居简出,人类世界的货币、宝石、饰品各种财富,他们统统不在意。
现在兰芷想要“价码”,他只能慌乱的翻找着,一件一件的扔出来:锈蚀的铁剑、斑驳的宝石冠冕、无名氏的手环……各种颜色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一边扔出来,一边看着她的眼色,迫切的希望兰芷可以看中什么,生怕动作慢了她又反悔了。
兰芷没想到这少年这么穷,不过地上还真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捡起一片透明的微微发白的类肤质的碎片,微微坚硬。
她问:“这是什么?”
少年疑惑的看着,好一会儿才回答:“这……好像是该隐的脚皮。你喜欢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