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进才的手抚过,那双眼睛却没有闭上。
他陡然一惊。
手又再次覆上那双眼睛,同样的,还是狰狞地睁着。
他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还要再去盖。
却被李进宝拉住了手臂,“哥!爹他用命救了长姐,定然是不希望你再与长姐为难。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何苦与长姐过不去?”
话音落下,李进宝哆嗦着手,轻轻盖在李增光的眼睛上,再抬起手时,众人看去,只见那双眼睛已经严丝合缝,闭上了。
俱是倒抽了口冷气。
李境光走的太急,太快,没来得及留下什么只言片语。
但他用性命保护了李幼初,便是不想让李增荣没了血脉。
在他们看来,虽然李言蹊过继到了李增荣名下,但那毕竟不是亲生的。顾氏那副身子,能保住自身就不错了,定是无法再孕育生命的。
李增光定是想到了这一点,在弥留之际,听到李进才报复之语,才死不瞑目。
闭不上眼睛,便是叫他们谁也不要再与李幼初为难。
惊惧之后,兄妹四人,各有心思。
见李增光闭了眼,李新荷抽噎着责怪李进宝:“二弟,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你忘了母亲是怎么进的家祠吗?现在李幼初她害得爹惨死,你还为个外人说话?”
李进宝不忍直视李增光背上的伤,触目惊心,他也一样心痛李增光的突然离去。
可他心中却明白,父亲的死,不是李幼初造成的。
起因是李进才,他与安氏一样,想法和行为都很过激,一被人撺掇便会做出一些糊涂事。
李进宝刚要反驳,却被李幼初拉住袖口,“都别说了,眼下,要先好好的葬送了二叔,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才是。一切恩怨俱都等此事了了再说。”
兄妹三人,脸上的表情各异,却都知李幼初说的对,俱都没有反驳。
李幼初心中却很是悲悯,虽然曾经讨厌二叔,但是此刻二叔为救她而死,她心中万分悲痛。
同时又想到,此事若让李增荣知道了,他唯一的兄弟不在了,还不定会怎么伤心,又开始面露难过之色。
而李增荣此时,却也在经历着严峻的考验。
他们运送粮草的队伍已到了关外,这一日雪下得格外大。
风雪肆虐,竟有好几辆马车被困住了,走不了。
李增荣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越是快到了关外,副钱粮官张聚越是看他看得紧。
张聚几乎寸步不离跟在李增荣左右,见马车被困,派了亲信杨为,带人过去把障碍清走。
不多时,有名士兵急急来报:“张大人,杨大人不见了。”
张聚神色一凛,杨为是他的亲信,这一路上,好多事都是杨为协助他做的。
杨为年轻机灵,很是懂得揣摩人心,好多事交给他,他总能办得漂亮,让张聚省了不少心,也越发信任他。
此时,听到杨为不见了的时候,他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只抬了眼皮问道:“去哪了?”
“不,不见,已经有两刻钟了,说是去方便,可属下们去看了,没有杨大人的影子。”
此时,另一个士兵过来道:“喂马的小厮来报,说是杨大人要了一匹马,带着两个亲卫,从后面绕路往西北方向去了。”
张聚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西北方向,是玉凉关,他们就是要把粮草送到那处。
而此时,周长庚的大军就在他们二公里处,此时怕已派了虞侯和亲信,已经到了玉凉关。
此时,杨为跑了,去那里是为着什么?
张聚看了眼身旁的李增荣,突然很烦躁,他就知道这个狗皮倒灶的差事,没那么好干。
张聚知道他们到了玉凉关,会发生什么。若是这事捅到周长庚那里,他们后台再大,此事远离皇城,皇城人的手没那么快伸到这里,若是出了事,虽然有李增荣顶包,但他也一样跑不了。
他暴喝道:“还不派人去追?把他给我追回来!”
李增荣表情有些不屑,他不晓得张聚此人,是抱了谁的大腿,爬到了这个位置。
这一路上,张聚颐指气使,除了叫人关着他,便是缩在驿站里烤火赌钱,喝酒吃菜,遇事就把他和杨为推出去,典型的贪生怕死之辈。
李增荣往北看了看,他常年做生意,与关外也有合作,这条路是走熟了的,此地,距离玉凉关,也就二三十里。
若是雪中赶路,最多一日便能赶到。
李增荣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杨大人一向稳重,此番是不是替大人去探路?雪这样大,天黑之前我们入不了玉凉关,万一大雪封了山,我们便会被困在关外,冻死事小,粮草若出了问题,可就是大罪,会株连九族的。”
张聚何尝不知,他走完这一趟回去,便会稳稳当当入户部,成为正经的京官,从此不必再东奔西走。
可若在这里丢了性命,他这一路上的苦,可就白吃了。
于是,他叫人看着李增荣,亲自带人去把前面障碍清了,马车得以通行。
又行了十几里,透过风雪,前面已经能隐约看到玉凉关的城楼。
李增荣知道,按照一路来的习惯,张聚肯定要瞒着他,命人清理掉剩下的几车粮食。
可是并没有,不知哪里出了变故。
一直隐藏在那几车粮食旁的李管事,也冲他轻轻摇头,表示不知道原因。
天刚刚擦黑,他们赶到了玉凉关,张聚亲自去叫门。
“开城门,粮草到了!”
此时,城楼之上,漆黑一片。
借着一点雪光,照亮了女墙边上年轻男人的容颜,长眉斜飞入鬓,右脸上的银质面具,格外张杨。面具下,一双狭长含情的凤眼,含着一丝轻蔑。唇角微微勾起,仿佛在笑,却又偏偏带着几分讥讽。
流风很是熟悉这个表情,他家主子一露出这个表情,就代表着有人要倒霉。
流风向下看了看,张聚此时颇为嚣张,一直让人不停地叫开门。
流风不由得有些摩拳擦掌,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主子,怎么处置这个狗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