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使来了兴致,果然停止向前逼近:“哦?你如何看穿我了?”
在宽松的衣料掩盖下,付云天已经将乾坤袋扯在了手中。
“在我与望菱姑娘对峙时,你如墙头草左右摇摆,只要火没烧到你的身上,你巴不得这把火越烧越旺才好,真正的同伴,是不会将将局面搅得如此混乱的,只有浑水摸鱼之辈,想着坐收渔翁之利。”
“精彩,你们都很聪明,我不喜欢。”左使道。
“谁稀罕你的喜欢!”付云天大吼一声,手持乾坤袋,高高举起:“乾坤袋,收!”
下一瞬,一道黑气袭来,正中付云天持乾坤袋的手。
“收!”付云天又喝一声。
“啪塔啪塔——”狼爪子踩过厚厚的积雪,望菱高坐狼身,驾驭着雪狼来到付云天的身侧。
“没用的。”
乾坤袋没有半点反应,付云天不信邪,一条伤手仍旧高举着,朝那密密麻麻的妖精们怒喝:“收——收、收、给我进来啊——”
连绵不绝的大雪,早已打湿了符咒,夜色里,妖怪们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一只又一只逐渐清醒了过来。
“地罗山的妖怪,可以战死在地罗山,但决不许死在人族的炼丹炉中,孩儿们,记下那个凡人了吗,屡屡将我们的同胞抓走,我们的同胞在烈火中饱受折磨,被炼制成提升凡人功力的丹药丸子,孩儿们,尽情释放你们的怒火吧,让他们也尝尝被燃为灰烬的滋味!”
左使的身后,长出一对乌黑的翅膀,他腾空而起,为密密麻麻的妖怪让开了步。
原来,那阵地动山摇的起源,便是由这群妖怪引起的。
数不清的妖怪奔跑于这雪原之上,冲着付云天而来。
付云天面无惧色,转身,将紧紧扒住他胸口的兔子扯起,不管望菱愿不愿意接手,都扔进了她的怀中。
“捕妖炼丹,我无错无悔,如今这一劫难,我自己接下便是。”付云天转回身子,面对着蓬勃杀气。
“只是,师妹,师傅还等着我们相救。”
背后传来微弱的‘吱吱声’,妖怪们逐渐逼近,他想着还有时间,继续说道:“师妹,我从小就跟着师傅了,是非对错,我只信师傅说的,所谓君子之道,我以为,是无愧己心,这也是师傅告诉我的,我在走我认为对的道,请你,活着回去,虽然你刚入门派不久,但他是你师傅一日,把他当做父亲,你就有还不清的恩情,我……若你也救不下师傅,辰山派是师傅的心血,请你务必将辰山派发扬光大。”
他掸了掸飘落在肩上的雪,师傅说,衣裳不可以脏,这代表着辰山派的门面。
冰天雪地里,受了伤的那只手已然麻木,没有知觉,也算是件好事。
身后兔子的声音被妖怪们脚踏声掩盖。
遇见师妹之时,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师傅带着他去山间采药,恰逢一只卡在了树根上的白兔。
树上硕果累累,那是只贪吃的兔子。
付云天以为,这只兔子会成为一道吃食,或者是某种丹药的引子,那日,或许是风光好,师傅心情也好,令他放了白兔。
师徒两收获满满,正欲回去,身后,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喊住了他们。
“大师,可以带我走吗,我是好兔子,我很聪明。”
姑娘躲在树后,只露出个头,一双眼睛湿润润的,好像不应了她,她便会哭出来。
师傅居然同意了,真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受师傅的指示,那姑娘小声地喊了付云天一句:“师兄。”
辰山派从未有过女弟子,彼时,付云天绷着一张脸,不作理会。
最先冲上来的是只猪妖,付云天起步,奔向妖群,挥一挥袖子,漫天的符咒飞舞着,流血的手指一一拂过所有符咒,嘴中念出咒法,符咒便沾在了妖精了。
有血的加持,那道符咒是不会那么快被雪消融的。
可定住的应该也只是一小部分,他的佩剑不知埋在哪片雪里了,所有的符咒都已经用完,可谓是穷途末路。
付云天平常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现在想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些话,为什么会忽然想起从前发生过的无关紧要的事情。
若是可以,他真想自己回去将师傅从那女魔头手中救出,毕竟,小师妹太弱了,不靠谱。
若是可以,与群妖相斗的是小师妹就好了,只有他,才能把辰山派发扬光大,小师妹的性子太软了,优柔寡断。
他学剑与术式,鲜少亲手执剑与人相斗,多是御剑而行,此乃归为术式,若是精通到一定地步,万物皆可为剑。
可是,世间最没有的事情便是假若。
付云天赤手空拳与密密麻麻的妖怪相斗时,一只狗咬一口咬上他的小腿,他抬手,狠狠劈下,狗妖受力被弹开老远,接着,又是一只牛妖横冲直撞而来,他双手捏住牛妖的角,却被牛妖的那股蛮劲推向了妖群中央。
“我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两次!”
面对前仆后继源源不断的妖群,付云天杀红了眼睛。
拳拳砸下,拳拳到肉。
杀得神志不清了,只 听得身后皆是妖怪的惨叫声,身边吹起疾风,雪狼于妖群中踩踏而来,驮着望菱与兔子,经过付云天身旁,狼身竟是又长大了。
“上来。”
付云天这才看清了身后的妖怪被雪狼摆平,只是,望菱竟会再次出手相助,付云天一跃而上,稳当当落在了狼背上。
“我说,你要是决定帮我,为什么不早点使出你那些藤蔓捆住这些妖怪?”付云天喘着粗气,已经精疲力尽。
望菱嗤笑一声:“我可没打算救你,若不是我的好姐姐急得团团转了,我就在那安然看戏了。”
付云天环视了一圈,可没见着望菱口中的好姐姐,只当这人是个脑子不大正常的。
望菱驾驭着雪狼,忽然一个急掉头,左使脚踩一只巨大灵鸦,猛扑而来。
“趴下!”
说罢,望菱在晃晃悠悠从雪狼身上站起,雪狼一个仰头,又是要习惯性地对着月亮吼叫,惹得望菱狠狠往它脑袋上一跺脚,它才老实。
风呼呼刮过脸颊,脸上的豁口又开始淌血。
望菱双手飞快地结印,在灵鸦扑过来的瞬间,一道藤蔓凭空出现缠住了巨型灵鸦的爪子,硬生生将灵鸦向后拖。
“没想到啊,你们修仙者竟有了长进,玩出了新花样。”
左使一手抓在藤蔓上,掌中飞出无数只灵鸦,尖利的嘴巴叼啄着藤蔓,不多时,巨大的藤蔓应声断裂,灵鸦再次扑来。
“你困于这山中不知多少年没再见过人间,我可不是什么狗屁修仙者,此乃幻术。”
“幻术?”
“幻术,可让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风雪中,姑娘傲然睥睨眼前的一切,这般言行举止,使平平无奇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光彩。
付云天看得却很急:“你不是可以将藤蔓从雪地中牵引上来吗,你先把这些小妖精除了啊!”
该死的狗妖苍蝇妖,紧追着他不放,找着机会了就要咬他一口。
回应付云天的是雪地寸寸崩裂的声音,付云天以为是藤蔓破土而出,偏头张望,前方站着的望菱却是又喝一声:“再不趴下,你就去死吧!”
从雪地中钻出的并不是望菱操控的藤蔓,而是一道道黑气,破雪而出后,窸窸窣窣声响彻云霄,一道道黑气竟化作了一只只黑鸦。
难怪藤蔓无法出来,原来是在地底被那黑气腐蚀了。
望菱咽了一口口水,想着如果是蔺雨潇在此地会怎样做。
她想着,心中便得到了蔺雨潇的回应。
“阿菱,快走。”
望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声拒绝:“姐姐,一战成名吧 ,我们不是要反抗吗?”
地罗山,本就是妖怪的领地,就算逃,能逃去哪儿呢?
心中的人儿说道:“会死的,我不想,再看见你死在我眼前了,快走好吗,或者,让我来主宰这具身体,好吗?”
望菱摇摇头,稳稳当当站在疾跑的雪狼身上,脸上显出一抹笑容,她随意擦去流下的血,温柔道。
“姐姐,若是我打赢了,我就告诉你,关于我们的一切,我是谁,我到底想干什么,好不好,你不是问过我吗?若你相信我,今夜,你就会知道关于我的所有。
若是……若是我打不赢,姐姐,我会送你回去的,你信我,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她等了等,心中的人儿没有再回应她。
可是,望菱的整颗心一抽一抽的疼。
先前,不管受多重的伤,望菱都可以忍过去,唯有此刻不同,那颗心,代表着蔺雨潇。
“姐姐,我让你伤心了吗?”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但心中的疼痛却是加剧了。
望菱也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
她知道的,她知道的,她知道蔺雨潇心仪之人是溪娘。
虽然她与蔺雨潇是同一人,可她却没办法也喜欢溪娘。
望菱只爱她自己,从再次见到蔺雨潇时,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是,她又怎能剥夺,蔺雨潇的感受呢。
“虽然我有些开心,但姐姐不许再为我难受了哦,因为,我很强的。”
空中无数的黑鸦袭来,雪地上密密麻麻的妖怪追击着雪狼。
她不断的结印,空中便不断的生出藤蔓压制黑鸦,黑鸦又将藤蔓叼啄而断裂。
望菱伸出两指抵在额间,宣誓般喊出咒言:
“以我血魂,借为幻法,死亦无惧——起!”
指尖从唇边刮过,一道鲜血飞出,雪原中长出了一棵参天巨树,挡住了所有妖怪们的攻势,巨树还在向上无限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