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数之不尽的山河后,鹰犬阁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地入了京中。
四耳坐于马车之中,京中的日光照进车窗边沿中。
她将车窗推开,伸伸手,沐浴在这日光之中。
马车所经过的街市上,百姓们带着家中的吃食或者装满一筐花朵,热情欢呼着鹰犬阁的归来。
“停车。”四耳道。
“不许停,去宫里。”
驾车的鹰犬使左右为难,不知该听哪位阁主的话时,后方驾车的兄弟们催得紧,他便握紧缰绳,驱车前行了。
鹰犬们早已换上阁中特制的华服,就连马车内两位阁主都不例外。
“阁主啊,你别看他们很欢迎我们的样子,但你此时下车,遭人刺杀,我怎么同圣上交代?”
回京后的四耳那种好像随时会死的病气更重了。
途中倒不是没给四耳找过郎中,陆陆续续找了十来个,见四耳那副活死人样,再一番诊断,个个都说四耳是心疾难医,加上大量的训练,拖垮了身体,若继续如此,怕是没多久可活了。
共事两年,两人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一步。
如今死对头在最近的肃清行动中行为诡异,马上就要被圣上降罪,就算圣上不疑心她,她也快病死了。
按理说,三目觉得自己应该高兴。
但事实是,路上诸多波折,就算伪装成了平民百姓,仍有麻衣众识破他们的身份进行刺杀,再遇上个大雨天,他竟头回得见四耳倒了下来。
一路上给这病秧子好吃好喝伺候着,总算吊住了四耳一口气。
“副阁主。”四耳突然喊道。
车窗合上,隔绝了大半百姓的欢呼声。
在三目看过来时,四耳道:
“若是你上任了,会带鹰犬阁做些什么?”
还没答话,马车不知道碾压到什么,异常颠簸。
车夫没当回事,只继续驱车,马车内却已经摇晃得不成样子,三目被颠得东倒西歪,倒是四耳一个将死之人,竟稳如泰山般坐着。
“怎么回事!”
再一次磕到脑袋后,三目朝车外怒吼。
车外的人依旧驾着马却能回头掀开车帘子,探进了脑袋,道:“自然是有人来取你狗命了!”
马车不算小,有三方可坐,三目与四耳各占一方,看戏的蔺雨潇和望菱齐坐一方。
不知道望菱又施了什么法,两人不受外界影响,也稳当当坐着。
但见那探进来的脑袋,着实让蔺雨潇吃了一惊。
此人竟是在白菜村酒楼中同说书人高谈阔论国家大事的麻衣小伙子。
犹记得他当时斗志昂扬,笃定有朝一日蔺朝皇子会举兵复国,踏平京中。
白菜村与京中遥遥千里,此人竟有本事一路尾随至此行刺鹰犬阁阁主。
再看两位阁主的反应。
三目怒极,明白真正驾马的鹰犬已经被取代,没想到这麻衣众竟真敢在天子脚下行刺,骂骂咧咧地去摸短刀了。
而四耳的反应便是没有反应,静静地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蔺雨潇也跟着一路过来,见证麻衣众一波接一波的刺杀,明知双方实力悬殊,却如飞蛾扑火般走向死亡,而这些行刺的麻衣众的身手又远不如那日援助说书人的麻衣众。
那时麻衣众一人能劫持一个鹰犬。
可这些搞刺杀的麻衣众反而三人换得一鹰犬死。
像是拼人头。
这样送死的举动,蔺雨潇央求过望菱几回稍稍从中干预,但这段时间,望菱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蔺雨潇便不敢拜托望菱了。
毕竟望菱又是要治疗她,又要在这虚假的幻境中改人命数,这一点实在很没必要。
蔺雨潇索性两眼一闭,再睁开眼时,鹰犬们就已经解决掉行刺的麻衣众。
但这次不同。
“望菱姑娘,我大概知道了,四耳姑娘一路上或许都在泄露自己的行踪,与那说书人联手,杀死自己。”蔺雨潇道。
麻衣众的身手良莠不齐,因为麻衣众本身就是从百姓中引入进来的,这是其一。
明知以麻衣众如今的实力,不可能刺杀成功,却仍有层出不穷的刺杀,是因为,幕后指使之人从来也没打算让刺客活着回去,他真正的目的,是在挑衅当今圣上,他想告诉圣上:你别想坐稳那个位置。
“姐姐,我觉得,你把四耳想得过于单调了。”望菱忽然道。
蔺雨潇正要问此言何意,就见四耳只是挥挥手,那麻衣小伙的头骨就炸开了。
宣言成了遗言。
蔺雨潇眼睁睁地看着麻衣小伙从马上摔下,百姓的欢呼声转变成惊呼,逃的逃散的散。
此间事并不会因为蔺雨潇猜错了而停止。
四耳收回手,淡淡道:“吩咐下去,调集鹰犬使,维护京中秩序,捉拿刺客,不必留活口,杀了便是。还有,副阁,你拿刀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若是想隐藏,不如以后将刀别在裤裆下,这样你取刀也方便。”
回京之后,在没见着圣上之前,四耳依旧是阁主,就凭她方才那一下,太狠了。
三目咬咬牙,虽然很不甘心,但一想到人家比自己位高一级,况且,这位矮小的上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且看且珍惜吧。如此想着,便出了马车,朝手下们打了一堆手势。
再回车内时,四耳的脸都青了。
“你没事吧?”三目问。
四耳倒是诧异,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她摇摇头:“还死不了。”
旋即,又道:“答案呢?”
三目眼睛稍眯,似在思考,片刻后,答道:
“我要让鹰犬阁成为皇家最得心应手的武器,我要成为天子最信任的人。”
四耳点头:“不过这些我已经做到了。”
“你是说,屠戮了半座城,得到圣上的青睐,换做我,我也这样做。”
四耳双眸暗沉,随着他的话陷入了回忆。
蔺雨潇有所察觉,收敛神色,沉声问望菱:
“所以,当年,她是如何在千万人之中脱颖而出一举坐上鹰犬阁阁主的?”
望菱还没答话,三目倒也在回味那时,顺便回答了蔺雨潇的问题。
“那年阁主十三岁,还不是阁主,半个京中的百姓做了你的踏脚石,凡有反抗之声,你凭借一己之力,割舌也好,杀人也罢,圣上让我们用自己的方式征服京中人。
我记得诸位候选人各显神通,只有你,用了最残忍的方式,杀了出来。
鹰犬阁成立两年,不知道我们所有弟兄杀的人加起来有没有这座京中城的一半?”
京中,是舆图上所刻画得最大的一座城。
一半的百姓,都被眼前这个十几岁的人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