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里与辰山派交战,虽不得上风,但缴获许多辰山派的兵器,这会,洛蘅正琢磨着这些兵器的材质。
她手中捧着柄剑,在烛火下观摩,剑刃早已被打磨得寒光照人,在灼烧下又微微发黑。
洛蘅收回剑,指尖要去触摸烧黑的剑刃,两名妇人在身后叫住了她。
“镇长,当心,莫伤了自己。”
洛蘅垂眸,将剑插入剑鞘中,淡淡道:“你们把这些兵器带去长老那里,好好收管着。这些东西于辰山派来说,不过是些丢了便丢了的铁块,对我们而言,却是难得之物。”
两名妇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希望对方开口拿定主意。
“要不然,这镇长之位,还是让长老来坐吧。”
见两人不走,洛蘅又道。
话音落下,两名这才连忙收起洛蘅眼前的一堆剑,口里说着‘镇长言重了’,告退离去。
这两位妇人名义上是洛蘅的随从,实际上,是长老派来监视她的。
原本,长老对她的监视并没有到寸步不离的程度,但出了昨天那事情,长老生怕,洛蘅的大胆,会使整个镇妖镇覆灭。
洛蘅看了多久的剑,那俩妇人就守了多久,偏生在长老的授意下,纵然又苦又累也不敢轻易离去。
那两位妇人在许多年前就死了丈夫,早就成了寡妇,所以,镇上这段时间虽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她们俩虽能共情,却不像其他人那般受影响颇深。
白日里,哪怕各人待在自家屋子中,哭丧的声音也能透过屋巷,起初只有一人哭,别家听到哭声后,想起家中的死去的亲人,也跟着一起哭,整个镇子都陷入低沉之中。
直到此刻深夜里,哭嚎声终于缓缓消停,洛蘅叹了口气。
小镇的文明落后了镇外不知道多年,在与外界处于同一阶段时,总有人挑起事端,不是共同强大,而是弱肉强食。
你不打我,我便打你,我若再打你,你依旧不还手,那么我以后会一直打你。
为了不挨打,弱者摇尾乞怜,将自己仅剩的口粮交出,然后是御寒的兽皮,再就是不多的钱财。
到最后壮大了敌人,自己却一无所有,
或者,当对方已经足够强大时,便不再需要那些微薄的供奉,你存在的价值完全取决于你的敌人认为你是否有价值。
镇中的许多事情, 洛蘅也是坐上镇长之位之后才知道的。
历代镇妖镇镇长与那些修仙门派便是如此。
现在数辰山派壮大之势最为可怖,说起来,镇妖镇那么多年的退让便有很大的功劳。
在同等文明的时代下,镇妖镇与修仙门派地位相同,那么,镇妖镇上最初那些上位者为何要一再退让。
想到此处,洛蘅抬起双眸。
历代镇长的往事都记录在镇中一地下甬道中,那本是镇长才可去的地方,据说是用来记录在位时的辉煌事迹的,以便流传给后代。
只是,一代传一代,一代不如一代,哪有什么辉煌事迹,都是些挨打隐忍的窝囊废瞎说罢了。
上一任镇长很少去,大概是不喜记事,后来那石窟就被她和非凡当成了存储兽肉兽皮的宝地,镇长也没说什么。
洛蘅披起衣服,出了屋去。
小镇原本也不如何,只是比起如今入眼满目苍夷。
多看一眼,心中仇恨翻涌,不忍再看 ,洛蘅加快步伐去往那甬道。
她走时匆忙,未带烛火,洞中的明仙灯也被那奇怪的姑娘带走了。
洞中一片漆黑,洛蘅伸出双手沿着石壁摸索。
之所以大半夜来这,是与洞中姑娘告别那日,看见了裂开的石壁,没想到,石壁中还有一夹层,那夹层上记录着,某一任镇镇长的生平事,她不过几眼,却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是持久的反抗后不得不选择隐忍,与其他镇长不战而败不同,那一任是尝试过反抗的。
不确定是否看错,今日再夜探此处。
凭借着记忆向前走着,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外,安静,只剩下安静。
突然,洛蘅停下脚步。
后颈处发痒,像是被什么衣料拂过,接着,她听见了除她以外的呼吸声。
虽然腿僵了一下,但过后,洛蘅轻呼一口气,并不害怕。
“昨日之后,我派人来找过,她们说,这里没有任何人。”
刹那,昏黄的光照亮了整个洞中。
洛蘅回头一看。
面前人一袭红裙,手托明仙灯。
“为什么会来,以我之力,要食言了。”洛蘅道。
神使女越过洛蘅,坐到了曾经躺了近两月的石床上,看着洛蘅,似乎在示意她过来。
随着昏黄灯光而去,神使女在哪,哪儿便最亮堂,洛蘅在她旁边坐下。
神使女虽未说话,或许是灯光所致,洛蘅觉得,神使女比往日要柔和许多。
“我不会食言。”
神使女突然道。
洛蘅诧异看去,见神使女将明仙灯放进她的手中。
掌心之物温润如玉,托底并不如洛蘅想象那般灼手。
“再见之时,我会履行我的承诺,洛蘅,我说过,我会帮你。”
视线从掌心的灯再到神使女脸上,洛蘅愣愣地看着。
忽然,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见神使女一动不动,洛蘅一拳打向神使女面庞。
那张脸不同于从前的冰冷,如今再见,不知为何,总是染了几分忧愁,连带着看向洛蘅时,都是愁绪。
你在忧愁什么呢?
她一动不动,面对突如其来的一拳,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
拳头终究是没砸下去, 就差那么一点点。
“你怎么能帮到我,我们都同样弱小。”
神使女道:“你在他们面前,可不会如此。”
洛蘅苦笑:“他们要么是我的敌人,若是露怯,怕是要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要么是我的镇民,我若是气馁,她们哪还会想着什么复仇,怕是要找根绳子吊了。”
洛蘅在镇上没什么亲人,虽见到年纪大的就喊叔伯,见到非凡这样的就喊哥哥。
战后她表现得淡漠 ,从未安抚过那些妇孺。
如今全镇的人都当她冷血,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大家的死活。
可归根结底,那一己私欲,是复仇,是替这个不争气的镇子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