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样盯着我作甚?”
转完了五十二圈,望菱终于放弃,回头就见蔺雨潇睁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蔺雨潇摇摇头,挪开目光,此地的事情越来越乱,每当有了些头绪,以为整件事原来如此时,又会得到新的线索,混杂在一起,就如这个幻境一般,难辨真假。
之前的猜测全部推翻,蔺雨潇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费尽心思想理清这些事情,全身却传来彻骨的疼痛,望菱朝她走来,她只将自己的膝盖抱得更紧,虽缓解不了任何疼痛,却可以忍住。
“姐姐,你怎么了?”
蔺雨潇挤出一个笑容,自觉没有露馅,假装茫然问道:“啊?我怎么了?”
望菱在她身边坐下,道:“姐姐不信任我吗,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是吗?”
蔺雨潇胡乱敷衍一句,实在不是存心敷衍,只是稍稍分心,身上的痛就难以忍下去,她听得见望菱的话,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已经不能思考了。
“姐姐,是不是有人同我一般说她能救你?”
两人之间本有些距离,但蔺雨潇的敷衍似乎让望菱心生不悦,语气都冷了三分,此刻,又见蔺雨潇不答话,刻意挪去她身边,两人臂膀相触,便听见了蔺雨潇倒吸一口凉气。
“姐姐,得罪了。”
望菱只是说一说,并没有想得到蔺雨潇的回答,侧身轻轻拿起蔺雨潇的手,将她衣袖挽起,手臂上血肉腐蚀得看不见一块好肉,有一处甚至能见白骨。
她总是随随便便的逗蔺雨潇,可此刻,她不敢碰蔺雨潇,好怕再弄疼她。
“姐姐,你如今明白了吗,这个幻境针对的人是你而非我,它在蚕食你的血肉维持着那物媒介,你才是真正的幻眼。”
蔺雨潇疼得皱眉,根本没听懂望菱在说什么。
“姐姐的血肉在幻境中被蚕食需要一个过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姐姐自己应该知道,以姐姐的聪慧,可自由行动后,为何不想办法逃离这里,姐姐,你又被谁绊住了脚步?又是要管谁的闲事?”
字字句句,不得回应。
一路上,她怎能这样硬生生忍耐,不疼吗?人类为何如此莫名其妙。
月色下,望菱无可奈何,幽幽叹气,这一路陪着她走来,早该知道她是这样的性子。
蔺雨潇最后大概是睡着了,没了知觉,醒来时天都亮了,身下铺了一层翠绿的嫩叶,不知望菱从哪薅来那么多叶子,身上盖着的是望菱的帷帽,望菱不在身旁。
“姐姐,睡得可好?”
那声音如山间泉水滑过心涧。
蔺雨潇身体僵住了,望菱就在身后,她却不敢回头看。
昨夜,她依稀听见望菱的责怪,望菱说,这一路走来,遇见危险前,总会先拦着她,不让她去,可是,没有一次,她听了她的话。
那时身体已经不太疼了,终于听懂了望菱在说什么,可听懂了之后,心轻轻的颤,又似乎是在胸膛中一颠一颠的。
“我很好,多谢姑娘。”溃烂的肌肤再次愈合,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功劳。
她知道望菱可以的,正是因为可以,才不想麻烦望菱,她不想一路上总是欠人人情,需要搭救。
“为什么要救我?”蔺雨潇问道。
即使是一见如故,总也要缘由吧?可是,她总觉望菱不会说实话的。
声音自身后响起:“我说无聊,姐姐信么,在这个幻境中,我们只剩彼此,姐姐是怀疑我么?”
怎么会呢?蔺雨潇在心中叹气,她是感激还来不及。
“戴上吧。”
蔺雨潇背对着望菱,将帷帽从后递去。
“姐姐。”
她只听见她的呼唤,却不见她接过手中的帷帽。
“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蔺雨潇便一直不松手,好一会,手中一空,那帷帽终于被接过。
心中想到了一人,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小时候,皇爷爷夸她是聪明的,很多难题,解不开答案,靠直觉一通蒙,反而答对了。
这一次,她却不希望自己蒙对,蔺雨潇回答望菱:
“姑娘,我很好奇你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望菱,亡灵。
身后很快是她的声音:“名字自然都是爹娘取的,姐姐可是觉得不妥?”
蔺雨潇摇摇头,身后窸窸窣窣,应当是望菱在戴上帷帽。
“姐姐今日怎如此奇怪。”望菱道。
蔺雨潇依旧没有转过身去,道:“我有一个朋友,与姑娘你在一块时,总让我想起她。”
“哦?我与姐姐那位朋友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蔺雨潇又摇摇头,在记忆中搜寻她的样子:害羞的、温柔的、委屈的、开心的样子。她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人厌烦,她很照顾她人的感受,很招人心,相处久了,她开始会生气了,可是,最让蔺雨潇印象深刻的是,最后一次见面,分别时,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迟迟不落下来,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要哭一样。
所以,那时在赶回客栈时,蔺雨潇的心总好像缺了一角,那一角被离开镇妖镇的琴女带走了,自己转身回去时太过决绝,没有多看一眼琴女,后知后觉 ,真正的生离死别是,从今往后,再也看不见这个人。
“不是的,虽然才与姑娘相识,但姑娘同她,天差地别。”
“那谁是天,谁是地?”望菱问。
蔺雨潇摇摇头:“我后来觉得,女子间,是不应该拿来当做物品比较的,各花入各眼,各有各的芳香。”
“那她——便是姐姐眼中的那朵花吗?”
蔺雨潇沉默,不知该如何说。
只听望菱又在背后追问:“倘若我今日一定要姐姐比较一番呢,姐姐不必说她了,说说我吧,在姐姐眼里,我是怎样的?”
“姑娘明媚大方,如冬日暖阳。我说了,姑娘与我那位朋友是很不同的两个人,会想起她,是因为姑娘某些举动,我那位朋友,从来不愿意我以身涉险,不愿意我过得不好。”
身后传来笑声,听起来,望菱很开心,她道:“那姐姐不觉得我们是同一人吗?”
蔺雨潇道:“只要是人,总会有相似点的,再者,如果真心将她人当做朋友,自然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我想,真正的朋友都是如此。”
“那姐姐为何不敢回头看我,是怕看见不该看见的人吗?”
蔺雨潇缓缓转过头去,对方的帷帽与她试探的话语一般,果然不在头上。
看见那张脸时,蔺雨潇却松了一口气。
面前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除了双眸格外明亮外,几乎没有什么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