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雨潇弯嘴咧开一抹苦笑。原来,溪娘并不想自己留下来。
她就这样呆呆地靠在床边,没一会,又感觉到有人进来了,那人将蔺雨潇盖上被子,又给她喂好了药,却一言不发。
蔺雨潇看不见,也懒得问,她就当是溪娘来了,抢过了药碗一饮而尽,随后拉住来人的手,紧紧抱在怀中。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她叫她溪娘,那人从未应过,却也不曾反驳。
由林薇组成的临时同盟队也差点因为蔺雨潇持续的情绪低迷而解散,林薇常常摆脱乐声,半夜三更飘到蔺雨潇的屋子,每每换来的都是蔺雨潇的沉默,因为林薇太吵了,蔺雨潇一下子就能知道这不是溪娘。
后来林薇能抵抗乐声的次数越来越少,找到机会来看蔺雨潇时,于所求之事,也比往日更为急切。
“你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啊,我的事你张罗得怎么样了?”
“我知道的,只是我出不去看不见,林薇姑娘,我没办法的。”蔺雨潇才喝完药,这会嘴里也苦得很,不大想说话。
正是因为眼盲,蔺雨潇并不知,此刻的林薇已经半身呈透明状,影影绰绰。自这几日抵御楼中曲声越发艰难,林薇已经能隐隐有所预感,自己大概是时日无多了。倘若,随楼中其他亡灵一般,曲声响起时,不做抵抗,便会失去意识,强行抵抗,多半便会有疯癫之状。
林薇托着下巴,看着毫无志气的蔺雨潇,愁死了。
她大概是时日无多,可关乎自己身世,那位记忆中的故人,她实在想再见上一面。
近日来连串的逼问着实使蔺雨潇心烦,林薇这时又喊叫道:“你与我的承诺,是否还作数,你与我的承诺是否还作数?”
“那是自然,林薇姑娘,你无需忧心。”
“骗子,我看你也是被溪娘迷惑 了,你真是变了,罢了,就当是我所托非人,我自己想办法就是了。”
林薇轻飘飘地看了蔺雨潇一眼,这回倒没有像往日一样胡搅蛮缠,只这一眼,她从窗户一跃而下。蔺雨潇耳朵动了动,知道林薇跳窗,却感到心悸,她倒情愿林薇如往日一般磨人,意识到什么,蔺雨潇连忙起身,朝窗口一抓,抓了个空,晚了一步。
“抱歉,是我不对。”
蔺雨潇就这么靠着窗滑坐下来,双手捧着头,一顿劲挠,口中之词哽咽闪烁,只依稀能听见几句:“师傅,我当如何,我当如何?”
她哽咽间,鼻尖嗅到浓郁的香甜,以往吃药,喂药之人都会再给她几颗蜜饯缓解口中苦味,今日许是忘了,直到蜜饯被递到唇边,蔺雨潇张嘴随意嚼了嚼,囫囵吞下 。
“琴女姑娘,多谢这几日的细心照拂了。”
她倒是想自欺欺人,可照顾她的人从未开口说话,楼中除了琴女姑娘便再不会有别人了。
“琴女姑娘,我是不是做错了。”
“琴女姑娘,我……”
蔺雨潇像是病急乱投医,知道琴女无法回答,问道:“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感觉有人牵起她的手,在她手心比划着,蔺雨潇专心感知,琴女写得是:“我们逃吧。”
蔺雨潇心中疑惑,习惯性抬头,仍是一片黑暗。
琴女却当她不懂,在她手心又慢慢的一笔一划地写了一遍:“不如,我们逃走吧。”
蔺雨潇正想说话,背后却一凉,头皮更是发麻,她一把扯起琴女两人转到了床边,凑近琴女,在其耳旁轻声问道:“琴女姑娘,你可曾听见什么?”
手心的酥麻一笔一划凑成了个“无”字。
蔺雨潇点头,屏住了呼吸移步到走廊外,这段时间,她已经对自己这具失明的身躯适应得差不多了。
走廊的拐角处,有两人正窃窃私语。
“杀了。”
“可毕竟他……”
“留着这种废物只会坏了我的事,废物就是废物。”
这个张口闭口废物的就是溪娘了,蔺雨潇方才就是感受到了杀意,连忙护住了琴女,出来查探情况。
与溪娘对话的又是谁?溪娘要杀掉的又是谁?似乎……蔺雨潇打了一个激灵,似乎溪娘就是称呼她为废物的。
“谁?”
拐角处窃窃私语的两人有所察觉,蔺雨潇慌忙逃走,凭着记忆回到自己的房间关好门窗,一只手冷不丁的搭在她的后肩,蔺雨潇险些跳起来,她竟毫无察觉!
她当这人是溪娘。僵硬地转过头去,还好,对方的沉默给了她答案。
那人轻柔地拉起蔺雨潇的手,在她手心写道:别怕。
蔺雨潇竟真的慢慢沉下心。
“琴女姑娘。”
琴女在她的手心点了点,拉起她的手到了床边,蔺雨潇还未说话,琴女又是强行将她按倒在床,掖好了被子,虽满腔疑惑,但蔺雨潇知道琴女姑娘必定有自己的深意,便配合着。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汹涌的杀气,蔺雨潇缓缓闭上眼睛,下一秒,门被狠狠地踹开。
“琴女。”
溪娘喊得倒是挺温柔,蔺雨潇心想,只听溪娘又道:“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了。”
不知道琴女是怎么回答溪娘的,接下来蔺雨潇只听见溪娘的声音。
“我知道了。”
“是吗?你也是这么想的吗?那你要按时吃饭。”
就这么几句,接下来,整间屋子,没有一点声音,蔺雨潇想睁开眼,又反应过来自己是个瞎了眼的。蔺雨潇敛住生息,正要起身,两只手将她用力摁在床上。
一只压在蔺雨潇的肩头,力道柔和,大有安抚之意;另一只作掌覆在她的天灵盖上,蔺雨潇正是被这一掌压得不敢动弹,她额上有一股极大的寒气化作无形的压迫,大有蔺雨潇若是敢动一下就让她脑子冻成冰球一脚踢成冰渣子的赶脚。
“废物。”
所幸,溪娘并没有在此停留太久,只留下了句脏话,便带着那个不知名的女人走了。
“琴女姑娘,你可知,溪娘身边那人是谁?”蔺雨潇问道。
琴女似乎是知道内情但有所忌讳,在她手心比划一团又抹掉重来,最后只是点了点,写道:“你不是废物。”
蔺雨潇莞尔一笑,随即又想到溪娘这样骂她,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她问琴女:“那在溪娘眼里,什么人才不算是废物?”
写字的手在她手中顿了顿,似乎也在思考问题的答案,良久,才在蔺雨潇手中写下两个字:神明。
蔺雨潇叹了口气,扭过头想问琴女,溪娘是不是想杀自己,但一想到琴女毕竟是在溪娘手底下讨日子,问出来也是为难人家,溪娘说过,她要的是全身心的忠诚。蔺雨潇心中警铃大响,故作困倦的伸了个懒腰,道:
“琴女姑娘,这些日子我骨头都躺松了,想出去转转,溪娘那边问起麻烦你帮我转告一二。”
说罢,掀开被子就是要走,琴女拉住了她的手,在她手心写道:‘你看不见,我同你一起去。’
什么伤残组合?蔺雨潇觉得有些好笑,道:“多谢,不必了,我对这一片很熟悉了,这次出去,除了散步,确实是心中有些疑惑。”
“外面有解?”琴女在手心写道。
蔺雨潇点点头,却感琴女又在手心写:“我也有惑,当解。”
“行吧。”
拗不过琴女,当然,蔺雨潇也是考虑到了万一这是溪娘的吩咐,琴女不好交差。
蔺雨潇心中又开始惆怅,方才,溪娘将手放在她额头上的寒意,是真的想杀她的。
她要出去,给自己的心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