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色更深,蔺雨潇得走了。秋季深夜寒气重,溪娘虽没有像其他姑娘穿得单薄,但在这坐着吹风,总有些受寒的风险在的。
所以,跳楼之前,蔺雨潇问她:“一块走不,我捎你下去,虽然我轻功不太行,但你放心,若是摔了,我一定给你垫背,绝不让你伤着半分!”
好讲义气哦。
溪娘轻飘飘的看了蔺雨潇一眼,笑得是和颜悦色,溪娘柔声说:“我谢谢你哦。”
“客气什么,都是一楼人。”蔺雨潇手笑着伸了个懒腰,稳稳当当走到溪娘面前来,随后蹲下,指着自己肩膀道:“上来。”
身后人沉默着……
蔺雨潇以为溪娘是不好意思,正要重复一遍,屁股上却是先被踹了一脚。
这一脚没轻没重,屁股痛倒不要紧,就是差点害蔺雨潇坠楼。
蔺雨潇扑腾了好几下手,在檐边勉勉强强稳住身形,回过头,十分委屈的要朝溪娘讨个说法。
明明自己好心好意,溪娘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能差点一脚踹死她呢!
还未开口,只见溪娘踹人的那条腿还没收回去,保持着腾空的姿势对着蔺雨潇,大有一副蔺雨潇要是敢过去她就再踹一脚的势头。
“滚。”溪娘笑眯眯的同蔺雨潇说。
蔺雨潇揉了揉腰,咬着牙,不敢再管那位泼辣的溪娘姐姐,正欲跳楼,却听身后又传来了溪娘的声音。
“于潇,你若是实在闲……此地挺好看月亮的,不过,下次可不要踩碎我的瓦了。”
蔺雨潇一个运气不稳,差点栽下楼。还好脚尖一点,又勉强站住。
虽说溪娘脾气不好,但是,十次不好里,好上那么一次,好像都,也挺好的吧。
于是,蔺雨潇好了伤疤忘了疼,又鬼鬼祟祟凑上前去,招惹溪娘。
蔺雨潇问道:“溪娘,你是如何上来的啊?”
溪娘倒也没藏着掖着,往侧后方抬了抬下巴,道:“爬梯子啊。”
爬梯子?
蔺雨潇不太相信,扒着檐边边去看,却见溪娘所指方向的墙角下,的确,放了个长梯子。
不过,难以想象,溪娘这样的人,会爬梯子上来,而且,一节一节,有些好笑。
“你若想笑便笑,只是我不敢肯定,你还能见着明日的阳光。”溪娘说。
蔺雨潇不受威胁,自己可是习武之人,而且,她感觉,溪娘虽是凶了点,但一定是良善之辈,特别经过今晚之事,蔺雨潇对其好感更甚了。
所以,蔺雨潇笑了。
所以,蔺雨潇最后是扶着腰一瘸一拐走在墙边的。
她不用注意运气,防备跳下高楼摔死。
溪娘已经帮她快速下楼了,方法虽然粗暴了点,但也确实快捷。
她路过了溪娘爬上去的那面墙,因为,这面墙上架着长梯。
蔺雨潇本想只路过路过,走过去了就算了,但真越过梯子两步后,只觉得那腰啊,格外的疼,不运动运动,实在浑身难受。
于是,她随意一脚,梯子轰然倒地。
与溪娘赏月时,蔺雨潇顺便问出了琴女的住所,虽是弯弯绕绕,但离得不远,好歹都在一栋楼上。
她依着溪娘所言,七拐八拐,到了一间房门口。
从门缝依稀可见,里面有着暗黄烛火,摇摇曳曳,要灭不灭,蔺雨潇将耳朵附上去,果然听见了平稳的呼吸声。
听了片刻,蔺雨潇不自觉的笑起来。
原来此刻,琴女姑娘已经安然入睡了啊。
门缝虚掩着,虽然这里也算是琴女的家,但还是不安全,不过,在关拢门之前,蔺雨潇倒想做一件事。
清冷月色下,只见一人鬼鬼祟祟扒在哪位女子房门口,再细看,只见这鬼祟之人一手作着弹指状对着虚掩着的门缝。
鬼祟之人蔺雨潇虚弹两指,都没达到目的。
屋内烛火依旧摇曳,屋外某人不甘示弱,屈着指头,一下一下往门内弹着。
每弹一下,屋内那烛火便摇晃得厉害,连弹好几下,或许是别处来的风,总之,那烛火终于是灭了。
蔺雨潇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夸赞了一番自己,功力又有所长进了。不过,又觉得,这可比平日师傅所教的招式练起来累多了。
蔺雨潇将琴女的门合实,便打算走了。
只是,走在廊上,路过此间时,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勾了眼睛,她便又倒退着了回去。
此间窗户上,一姑娘枕着窗台,就这样睡去了。
借着月光,蔺雨潇看见,睡去的姑娘脸上有发丝飞扬。
也难怪方才屋内烛火晃呀晃。
这么说,刚刚那烛火还不一定是蔺雨潇弹灭的呢。
思及此,蔺雨潇灰心了。
眼前姑娘睡着时瞧着可安稳乖巧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蔺雨潇又想起了白日里听到的那些关于琴女姑娘的事。
在往事中遭受磨难的幼女此刻与这安稳熟睡的姑娘慢慢重叠在一起。
琴女姑娘是不是从小就这么……安静呢。
琴女姑娘真的想安静吗?
琴女姑娘当时,很疼吧。
越想,蔺雨潇的心控制不住地揪了起来。
她的父亲,是为了蔺朝天子而死,卫国卫国……
好一个卫国呐,全家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师傅教过蔺雨潇许多道理,但蔺雨潇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人。
人常说,先生教一,学生得举一反三。
蔺雨潇便不会,小时候倒还好,鬼机灵,长大了却只认一个死理,于是便常常感到困惑,自己不能解惑,得频频请教师傅。
她心心念念下山,可此刻,又遇到了难题,她很想请教师傅,或者,谁来告诉她也好。
琴女一家如此,又是个什么道理呢?
趴在窗台上的少女头动了动,蔺雨潇连忙侧身躲到墙边,好一会,却不见窗台有动静,凑过头去一看,原来琴女姑娘只是收拢了双臂。
大概是风吹得琴女姑娘有些冷了。
琴女姑娘小小一只,窗间还余了许多位置,于是,蔺雨潇掂量了一眼窗户,随后一跃,轻轻松松从窗口跃进了屋内,这回她倒是细心,没弄出什么大动静。
蔺雨潇再看琴女一眼,琴女仍是睡得安稳。
“得罪了。”蔺雨潇在心中道。
接着,便摸上了琴女姑娘的腰,另一手架住了人家的胳膊,将人横抱了起来,往屋内走去。
只是,方才将人抱在怀里有多潇洒,这会就有多窘迫。
方才弹灭灯有多努力这会就多想给刚刚那个努力的自己扇两巴掌。
借着月光进了内屋之中,可走进来,便是乌漆嘛黑一片。
怀中琴女轻飘飘的,蔺雨潇抱着都怕掐疼了人家。
这会放下再燃灯也不是,便干脆每走一步后就伸出一条腿往前方摸黑探路,确认前方无阻物才会落下下一步。
蔺雨潇又在心中夸了一番自己,好生体贴啊。
只不过,这一体贴,就体贴了好几圈。
有这体贴人家姑娘的时间,灯都点上了,人家姑娘也早就放上床了。
这厮抱着姑娘在人家姑娘自己的房中鬼鬼祟祟的摸黑转着圈,就是找不着床。
奇怪,她每次觉得试探落脚方向是对的,可走下去之后,又是在绕圈子。
原来感觉也是会骗人的啊。
所以,此步,她故意反其向而行,果然,抬脚一试探,便触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稳了稳了。蔺雨潇心想。床不就在这了吗!
想着,便将人放下,自己觉得大功告成,正要再悄悄离开时,脚不知道撂到了什么东西,屋里沉闷一声,蔺雨潇栽倒。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袭,反而是摔在了什么柔软的物体上。
接着,蔺雨潇感觉,身下,那柔软的物体动了动。
再接着,有什么东西触上了蔺雨潇的脸,那东西一路往下,摸到蔺雨潇的胸口,蔺雨潇窘迫万分,可那东西还要再往下,蔺雨潇忙伸手压住。
这一压才知道,手下这触感,分明也是一只手。
手……琴女姑娘!
蔺雨潇气都不敢出了,只能撑起身,不让自己整个人压在琴女姑娘身上。
身下的人好像动了动,但也只是动了动,乖乖巧巧的。
但,人家越是乖巧,蔺雨潇就越是觉得罪孽深重。
怎么回事啊,她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啊,早知道,就放任琴女姑娘趴在窗台上睡着了,非要手贱,这下可好,可怎么收场。
蔺雨潇虽是女子,但在旁人眼中可是男儿身,这要是让琴女姑娘识破了,可不得将蔺雨潇与那群坏男人划在一块了。
她心中无比后悔,早知道,就不去动琴女姑娘了,虽然说琴女姑娘会有染上风寒的风险,等等……染风寒?
蔺雨潇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相比起琴女姑娘着凉,蔺雨潇自己丢点脸怎么了?虽说世间应该没有女子活得像她这么丢人,但她借用了男人的名义,只有男人会丢人,没错。
为自己开脱一番后,蔺雨潇清咳了两声,站直了身,将琴女放好,捏尖了嗓子道:打扰了,实在抱歉,我…你…你赶紧休息吧姑娘,好梦好梦!”
说完,撒开双腿连忙开跑。
却在下一秒,屋子里“砰”的一声。
接着是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聪明的某人摸黑撞上柱子了,差点给自己撞死,这会脑子嗡嗡嗡的,但听后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唯恐琴女姑娘追上来,忙又掐子嗓子边说边逃跑:
“姑娘,琴女姑娘,莫要管我,我无碍的,快睡觉,哈哈哈,做个好梦啊姑娘。”
对方自是给不了蔺雨潇答复,否则,蔺雨潇哪里需要逃跑,直接掘地三尺将自己埋了即可,无颜见人。
好在,屋子里又“砰砰砰”好几声后,蔺雨潇终于误打误撞见着了月光从窗口逃窜了。
还好,回自己房时,路上没遇着其他什么人,只不过,蔺雨潇刚从琴女房中出来,便又听见了那单薄怪异的曲声。
真是……
白日听到可还好,倒觉得心旷神怡,可大晚上的,她刚刚才目睹琴女姑娘睡下,不知道是谁在哪乱奏曲。
偏生的,这曲声奏得比楼下歌舞声清晰多了。
真是——扰人好梦!
本来应该跟溪娘问一声的。
“忘了,可恶啊。”方才窘迫还未消解,蔺雨潇又感浮躁,真有种想去将那奏曲之人抓来捆住的冲动。
一天天的躲在暗处奏曲,专挑人睡觉的时候奏,真的是,太——
鉴于蔺雨潇愚笨,没想着合适的词,于是,太什么,便卡在了那里。
她倒也没继续想了,被褥随便一扯,睡得死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