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张家。
小张两口子在家,被老张两口子召集到一起讨论改种草料的事情。
老张头把上午薛元诏的意思重复了一遍,再补一句:县令也去其他人家里了,说了同样的话。他要找十来户人先种,等真的赚钱了,其余人就会跟着一起种了。
小张夫妇听了之后,认为:这样就是明摆着把钱交给大伙赚啊!马监他们有这么好??
老张头认为:这个新县令都来家里两次了,我看他说话的样子,不像是在骗人呢!
小张:“就怕到时候又跟说的不一样。”
老张:“他们不是说了,种草料之前每亩先预付咱们七百文嘛。再怎么的,一亩总能拿到七百文钱呢。”
小张:“要不咱们还是看看其他人愿不愿意吧。其他人愿意种,我们就跟着种。种的人多一些,马监到时候也不好赖账。”
老张:“这样也行。那我去找其他人问问。上午他们应该都在附近找的人家。”
其余人:“成。”
……
两三刻后。与张家相距不远的黄家。
老张头叩响了黄家的院门。
开门的是老黄头。
“老张!”
“老黄!”
“进来坐!”
“成!”
……
“上午你家来人没有?”老张坐下后开门见山就问。
“你说什么人?”老黄问。
老张:“县令!”
老黄:“哦!来了!没想到县令竟然来我们这些小户人家了!”
老张:“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老黄:“他是不是也去你们家了?”
老张:“是的!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老黄:“他跟你们说了什么,就是跟我们说了什么。”
老张:“他想让我们种草料!”
老黄:“给我们说的一样!”
老张:“你们愿意种吗?”
老黄:“你们愿意种吗?”
老张:“如果大家都愿意种,我们就种。”
老黄:“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老张:“你们要种吗?”
老黄:“如果大家都种,我们就种。你们要种吗?”
老张:“我先过来问问大家的意思。”
老黄:“反正我们想的是,大家种,我们就种。”
谈话陷入了无解的循环,老张只好离开,再去问别家。
……
一刻后。赵家。
老张叩响了赵家的院门。
开门的是小赵。
“张伯!”
“小赵!”
“进来坐!”
“成!”
……
“上午你家来人没有?”老张坐下后开门见山就问。
小赵:“来了。”
老张:“来的谁?”
小赵:“来的竟然是县令!”
老张:“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小赵:“他想让我们种草料!”
老张:“那你们愿意种吗?”
小赵:“我们想了,先看其他人是否愿意。其他人愿意种,我们就种。张伯,县令也去你们家了吗?”
老张:“是呢。”
小赵:“你们愿意种吗?”
老张:“我们想的跟你们一样。如果大家都种,我们就种。所以先过来问问大家的意思。”
小赵:“哦。我们想的也是,大家种,我们就种。”
谈话又一次陷入了几乎无解的循环,老张又只好离开,再去问别家。
……
三日后。
马监与众人约定的签订契约的日期。
监令陈郋天一亮就往马监门口搬了桌子凳子,拿出准备好的契约,早早坐在马监门口等待了。等待众人过来跟他签契约。他认为他跟薛元诏找的那十几户人都会过来签约。甚至还有其他人听说了,也来嚷着签约。他让手下人准备了五十份契约,等着众人来落指印。
……
下午。申时。
陈郋在马监门口坐了整整四个时辰,没有等到一个人过来跟他签契约。
陈郋越等越急,越等越困惑。急的是:到此时都还没有一个人过来签约,这件事大概率要泡汤了。现在都还没有人来,几乎就不会有人来了。困惑的是: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账也算清楚了,契约也准备好了,明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怎么就没人愿意??
不明白,不理解。
陈郋万分失落,打算起身回去补一觉。补昨晚没睡好的觉。
刚要离开,身旁同样望眼欲穿的小吏扯开嗓子喊道:“来人了!有人来了!终于有人来了!”
马监的大门对着过来的道路。陈郋抬眼看去,路上两个人,悠悠忽忽往马监而来。
陈郋竟然紧张了起来。一定得是过来签约的人!
一直看着两个人走近,他才瞧出其中一人正是几天前的那个老张。
“有戏!!”
陈郋甚至往前走十来步,将老张二人迎到。
“张老,你总算来了!”
“监令久等了。”
“决定要签约了吗?你是把你的儿子带过来了吗?”
“是我儿子。”
陈郋将二人引到早备好的凳子坐下。他也坐下。
“决定种草料了?”陈郋迫不及待了。
老张小张却看不到半点兴奋,而是问道:“有几家人签了契约了?”
陈郋顿时尴尬。因为目前签下契约的人数为零。
“你们是第一家。”陈郋带着尴尬说出这句。
“啊?”老张有些不敢相信。他本想着晚点过来,先看看有几家人签了。哪想这个时间过来,签约的人还是零。
看来大家心里都没底,不想第一个尝试。
老张见状,想起身离开。他自然也不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在想找个什么理由离开。
监令,是我走错路了,老眼昏花撞到你这里来了。
想了想,他还是多问一句:“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签呢?”
“这……”陈郋答不出来。
“既然这样,那我回去问问大家原因。”老张说完起身就要开溜。
但是陈郋已经防着了。见他起身,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张老不必!”
“我就回去问问大家。”
“签了再问不迟。”
“这……我们……”
陈郋懒得绕弯子了,直说道:“张老,咱们之前把账都算那么清楚了,你们种草料,都是稳赚不赔的,怎么还有顾虑呢?”
“这……”
“张老有什么顾虑就直说吧!”
老张支吾半天,一旁的小张插话了:“还是我来说吧。我们只是觉得,这等稳赚不赔的好事,马监怎么就愿意给我们呢?马监既然这么大方,之前买地的时候,为什么出的价格比现在还低呢?”
陈郋不便给小张算一算运输草料的花费,只说:“你们完全不必有任何顾虑。我们是签了契约的,一定按契约的价格收购。你们只管放心种。”
“但是我们也担心,万一种出来的草料不符合你们的要求又怎么办?假如你们以此为由,不收我们的草料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种出来的草料不就砸手里了吗?”
“在你们开种之前,我们已经每亩预付你们七百文了,无需担心我们不买。”
“可不还有七百文吗?”
陈郋上头了。为了做成这第一笔买卖,他豁出去了。
“那我们预付你们全额,一千四百文。一分不少!你们只管种。你们种多少我们收多少!草料收不收都不让你们退一分钱!”他告诉老张小张。
父子二人全愣住了。没想到陈郋已经急了,就差下跪求人了。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账只有一笔了:明年的时候,就是天塌下来,他们每亩也有雷打不动的一千四百文收益。无论如何,也比种粮多出两百文。
但是清醒的他们还是要确保一下头脑发热的陈监令不是在开玩笑。
“监令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你们看我如此冷静、平和,像是在开玩笑吗?!”
“那监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种草料这件事,总得有第一个人站出来。这对百姓来讲,本就是赚钱的好事情,只要大家看见有人赚钱了,事情自然就成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找到人第一个做这件事。”
陈郋有话直说,言之有理,老张小张终于彻底放心了。
陈郋让旁边的小吏重写一份契约,将契约里预付的每亩七百文改成每亩一千四百文。
“阿爹,签吧。”儿子劝父亲。
老张不犹豫了,在新契约上摁下手指印。
“明年开年,马监就预付你们每亩一千四百文。”陈郋告诉父子二人。
“监令放心,既然签了契约,就是豁出命,咱也要把草料给种出来!”
“拜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