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郁以前从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和他说话,更不会这么执拗。
“好了年大人,本王自有分寸。”秦君郁将书合起来,不耐烦地扔到一边边,重新捡起被晾了许久的奏书,装模作样看起来。
年丞运无奈,颔首道:“是微臣僭越。”
他拱手退出去。
秦君郁一愣,目光呆滞,看了眼手里的折子,又抬眸看年丞运落寞离开的背影,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年宿宿蹙眉,在他面前来回飘荡,咬牙切齿道:“秦君郁,你醒醒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秦君郁已经走火入魔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他掐了掐眉心,趴倒在龙案上,年宿宿没有回到小黑屋,说明他没有睡着。
秦君郁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十二月上旬,皇帝回宫。
祈年宫——皇帝的寝殿。
“你说皇上才回宫第二天,就不行了,会不会太巧了?”
“皇上失踪前身体就不太好了,这次又是落到皇后手里,待遇能好到哪儿去?他能撑到昨日回宫就已经是奇迹了。”
“可是都熬这么久了,为什么偏偏一回宫就不行了呢?”
祈年宫外跪满了文武百官,个个都在议论皇帝病危的事。
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在龙床边守着,轮流把脉,情况如何他们心中都有数了。
四皇子秦思逸和五皇子秦文渊双眼通红跪在底下,在他们身后是各宫的嫔妃,以宁妃为首,一个个都默默地拿帕子拭泪。
有好些人才进宫不久,其中不乏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的。没想到恩宠没分到多少,反而等来皇帝病危的消息,她们哭,不是哭皇帝,而是哭自己。
没有皇嗣的嫔妃是要去守皇陵的,一但进了那地方,将永无出头之日。大好的生华,随着皇帝的逝去,一同葬在了皇陵底下。
秦君郁跪在最前面,面无表情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殿内的嗫泣声时隐时现,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声音,沉寂得可怕。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打算。
一刻钟的时间,皇城各个宫门都落了锁,不准任何人进出。护麟卫将祈年宫包围起来,百位大臣被逼退到百步之外,就连祈年宫里的嫔妃都被赶了出来,无召不得进。
三位皇子还在床前守着。
李忠全顶着几百道好奇的目光匆匆进了祈年宫,脸色铁青。
与宁妃交好的几个嫔妃都哭出了声,“宁姐姐,怎么办啊,我不想去守皇陵。”
宁妃心不在焉地盯着祈年宫的宫门,眼神木讷。
殿内伺候的宫人退到离龙床三尺远的地方。太医还在商量治疗方案,迟迟没有结果,是因为没有一个法子能让人起死回生。
“殿下。”李忠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近前,低声喊秦君郁,他转过头,李忠全给他使了个眼色。
秦君郁收回目光。因为跪了太久,双腿麻木,他撑着膝盖踉跄起身。皇帝还没有醒,他跟李忠全往角落里走。
“二弟回来了吗?”秦君郁主动挑起话题。
李忠全正要与他说这事,一脸惋惜道:“还没呢,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
他往龙床瞥了眼,声音压得更低,“依皇上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恐怕等不到了。”
秦君郁垂眸,平静的眸子终于有了点波澜,喃喃道:“父皇最宠爱的就是二弟了。”
“殿下,要不要请庆王爷过来见皇上最后一面?”李忠全试探地问。
在秦君郁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时,李忠全连忙补充:“庆王爷虽然精神状态不太行,但究竟是皇上的儿子,到了这种时候也该来见一见。”
他不敢让秦君郁知道自己知晓秦奉天是皇后和秦泽海的儿子。
一来是他不知道秦君郁心里是怎么想的,二来是这等皇家丑闻,若皇帝不想传出去,他还是假装不知道的好。
秦君郁语气淡淡的,“不用了,他什么都不懂,难以掌控,万一冲撞了父皇就不好了。”
“让人看紧他,这阵子不要让他离开钟粹宫了。”
李忠全应了一声,余光一扫,注意到那边有新情况,便使眼色给秦君郁。
秦君郁回头,看到两位弟弟都扑到了床边,和皇帝说着什么。
李忠全颔首,自觉地走开了。
秦君郁回到床边,皇帝抓着秦思逸和秦文渊的手,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憋得很辛苦。
见到秦君郁,他变得有些激动,松开秦思逸想去够秦君郁。
“大哥。”秦思逸哭得鼻子发红,主动让开一个位置让秦君郁靠近。
秦君郁跪坐脚踏上,牵住皇帝骨瘦如柴的手,“父皇,儿臣在呢。”
他皱着眉,满脸忧郁之色,却看不出来有多悲伤。
皇帝的嘴唇一张一阖,没能咬清楚发音,“啊啊啊”了好一会儿,秦君郁不懂他的意思,只能认真读唇型,可惜一知半解。
“父皇,您想说什么?”
秦文渊平静地告诉他:“父皇说,你一定要好好治理国家,当一代明君,这样他才能走得安心。”
太医们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以头伏地。
虽说传位太子是意料之中,但真到了这样的氛围中,还是觉得忐忑不安。
秦君郁不知道秦文渊什么时候学会唇语的,也有一瞬间怀疑过他说的是否属实,但是秦文渊说完后皇帝竟真的安静了。
“父皇,您放心,儿臣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秦君郁握紧他的手。
皇帝缓缓点了两下头,闭上眼睛,胸膛起伏的幅度由小到无,走的很平静。
太医们似有所觉,院判上前把脉检查,面露惊恐,旋即跪回地上,颤抖道:“太子殿下,皇……皇上驾崩了。”
秦思逸“哇”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床边大喊“父皇”,流的泪都是真情实感。秦文渊表现得没有那么激烈,却也是真心难过的,他低着头,默默流眼泪。
祈年宫内宫人全部跪倒。
秦君郁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许久才松开皇帝的手。
李忠全哭着跪下,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看一眼皇帝最后的遗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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