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崔雨青一双浊眼空洞地看着前方,眼神未能准确落到箫云筝的身上,但他的手却被箫云筝紧紧抓着,想抽也抽不出。
年宿宿看他双颊凹陷,嘴唇发紫,形如槁木,已是回天乏术,便静静站着,没有说话。
崔雨青自从视力日渐下降,慢慢到看不见后,他的耳力就变得极好,他确定刚才进来的有两人。
“箫姑娘,你……让大夫回去吧,没用的,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他费力吐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箫云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带了救兵回来的,光顾着哭差点忘了。
她连忙松开手,崔雨青骨瘦如柴的胳膊垂落到棉被上。
她起身去拉年宿宿的胳膊,推她往床前走。“姎姎,你快,快救救他。”
崔雨青眉心一拧,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姎姎”是谁,是年家的姑娘。
年宿宿是箫云筝的好友,又曾在街上帮他解过围,所以他对她印象很好。
年宿宿不忍让箫云筝难过,依言从到床边,正要替他把脉,崔雨青却将手往后缩了缩。
如今这副样子见客实在失仪,他将脸侧到另一边,“年姑娘,多谢你来这一趟,咳咳咳……但不必了。”
他极力压着想咳嗽的冲动,憋得脸通红,却因脸太惨白,红得异常。
箫云筝急了,“说什么胡话呢!快让姎姎把脉呀!不然她怎么下药救你啊!”
年宿宿低声道:“崔公子,就听她的吧,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吵了。”
崔雨青了然,原来年宿宿早看出了他的情况,只不过拗不过箫云筝,或者是想让她彻底看清现状,才过来给自己“治病”。
他释怀一笑,笑得很浅,又转瞬即逝,但年宿宿还是捕抓到了。
崔雨青主动将手胳膊伸出去,扯起小半截里衣的袖子。
年宿宿给他把脉,神色凝重。
箫云筝焦急万分,又不敢出声打扰,急得脸红眼热。
过了一会儿,年宿宿轻叹气,箫云筝才迫不及待问:“怎么了姎姎?需要什么药材?我现在去找!”
崔雨青阖了阖眼,缓解疲惫之意。
年宿宿转头看她,无奈和愧疚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箫云筝不信,她转身就要去请别的大夫,崔雨青艰难出声叫住了已经跨出门口的人。
“云筝!”
崔雨青举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在空中晃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握到实体,正要泄力落下,却被一只温柔的掌心接住。
“崔雨青,你不准死。”箫云筝声音哽咽,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眼泪顺着他的指尖滑到手背,热泪滚烫,灼得他的心也跟着痛了一下。
“云筝,别……咳咳咳……别哭。”
崔雨青指尖试探,轻轻碰到她眼角,轻轻拭去眼泪,“我本就是短命之人,能活到今日已是……是上天眷顾。”
“你不必感到遗憾。”
“我死后……也不要难过。”
“来祭拜我时……记得一定要笑。”
他说一句话就要喘好一会儿才能接着下一句,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箫云筝吸了吸鼻子,“好……我不哭了。”
崔雨青终于笑了。
他很想再看看她,可是无论怎么睁眼看到的都是一片黑,最后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剧烈的喘息渐渐平息,胸膛的起伏趋于平缓。
箫云筝能感觉得到面前的人生命正在慢慢流逝,一点点离她而去,直至完全归于平静,他连呼吸都没了,手却仍旧温热,仿佛只是梦中。
箫云筝握着他的手,呆滞许久。
年宿宿走到她身后,轻拍了拍她的背。
生死有命,谁也改变不了,生者能做的就是带着死者的那份希望继续活下去。
箫云筝扑到年宿宿怀里,放声大哭。哭得嗓子都哑了才停下。
“听说死去的人最后消失的是听觉,你还有什么想与他说的,便说吧。”
年宿宿摸摸箫云筝的头,眼神温柔。
她离开房间,带上门。
出了泰和酒楼,年宿宿还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崔雨青死了,箫云筝为他哭得很难过。
箫云筝对崔雨青是什么感情?
如果是喜欢,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崔雨青的?她不是喜欢秦君郁吗?
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太不真实。
她浑浑噩噩地回了相府。
东厢院内灯火通明,惊蛰和知画却不在,她推门进屋子,被里面的人影吓了一跳。
那人背对着她,显然也被她吓了一跳,突然转过身来。
“殿下?!”年宿宿诧异不已。
她连忙反手将门阖上,“殿下您怎么过来了?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秦君郁面色古怪,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手背在身后仪乎藏着什么东西。
年宿宿蹙眉,歪脑袋朝他身后看。
秦君郁心思一动,将手中的东西拿出来递过去,反客为主问:“这个!是谁送你的?”
年宿宿“啊?”了一声,狐疑地盯着那个木盒。
她出去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木盒,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秦君郁拿着它,难道在秦君郁之前还有人进来过?
“不知道啊。”年宿宿不明所以,但见秦君郁脸色不太好,所幸当着他的面将木盒打开。
一瞬间,光芒四射。
里面放着一套头饰,有簪子,有步摇……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金色的蝴蝶元素。
年宿宿立马就知道是谁送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秦君郁面前她有些心虚。
她抢过盒子合上,将它放到一边,故作自然道:“就是……一个朋友送的。”
秦君郁眯起眼睛看着她,语气危险,“什么朋友会送这么贵重的首饰?”
那一套纯金头饰可不便宜。
年宿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呃……是一个关系比较好的朋。”
秦君郁没说话,沉默地看着她,目光炯炯,仿佛要将她的心看透。
在她即将破防时他将目光移开了。
秦君郁的脸浮起一抹红,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生辰快乐。”
他侧着脸,不敢看她。
年宿宿笑嘻嘻接过,“殿下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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