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帝都,青远山。
一队车马从大路中央开过来,最前面两个侍卫骑跨威武的黑马,各立左右两侧,保护身边的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由四匹白色高头大马拉着,这白色亮眼闪耀,皮毛保养的甚好,四匹马前后两行整齐排列,步调统一,训练的极好。
一位老伯坐在车门边上娴熟地驾驶马车,他衣着整齐干净,虽是素色,但布料品质极佳。
马车里坐着的是太尉府的大公子李恒安和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车里的气氛是沉重的,妻子是太尉大人选的,这次青远山之行是被三妹撮合的,而他是被迫坐在这的。
他更不知道的是,面前的妻子已经不是明露本体,而是穿越时空的岳微微。
岳微微不会比李恒安感受更好!
她轻声叹息一下,马车里太憋屈了,身旁坐着别人的夫君!
看着眼前的青远山,不禁想起穿越的那一天。
如果没有偷懒,如果去走台阶绕行,如果听爷爷的话……
就不会从山上摔下来!
就不会一醒来,便从一个大学生成了有夫之妇!
天理难容!
岳微微想的心口疼。
用着明露的身体,想着岳微微的心事,这种日子何时能到头?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马车大有来头,那里面坐着李恒安的心肝宝贝,这个女子名叫林苑,在他与明露大婚前,已经在外面养了两年。
岳微微知道他现在满心惦记着她,只是碍于尊卑礼节,一个侍妾坐不得未来主母的马车。
她不禁转头,想看看李恒安的表情。
结果注意到了一块玉佩,就挂在李恒安腰间,异常眼熟,掏空脑袋却无从溯源。
曾经岳微微与这块玉佩有两次谋面。
第一次,她被李恒安从树枝上拽下来,仰面摔到地上,眼冒金星,正好从下往上看到这块玉佩。
第二次,在太尉夫妇住的诚赟院里,她与李恒安争锋相对,气愤难耐之余又看过一眼。
她每次都觉得玉佩眼熟,每次都想不起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一次机会甚好,两个人虽然内心焦灼,但面色平和,岳微微不禁细细观察它的花纹。
这块玉佩呈现通透的柔黄色光芒,肯定是玉石佳品,边缘雕刻着一圈祥云,内部是吉祥结纹样,还有几处镂空设计,可以看见李恒安的浅蓝色衣服。
她要问个清楚。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黎初的声音传进来:“公子,林小娘让我给您传个话,她现在很不舒服。”
这个侍卫,不愧是李恒安的贴身侍卫,一丘之貉!
岳微微气急败坏地牵起帘子看后面的马车。
林苑正在下车,一手扶着她的丫鬟,一手捂着胸口,显出痛苦之状。
李恒安随即出现,从丫鬟手中接过林苑,轻声询问:“怎么了?回府还要半天脚程呢!”
林苑如鱼得水,顺势靠到李恒安怀里,娇滴滴地说:“这个马车晃动剧烈,我头晕,胸口像堆着石头。”
“我陪你走一会,吹吹风,呼吸新鲜的空气。”
“夫君,我现在腿脚酥软,走不动了。”
岳微微靠在窗户边上看戏,嘲弄地“哼”一声,心想:李恒安,你抱着走吧!
“夫君,我看到你的马车稳当舒适,丝毫不会颠簸,真让人羡慕!”
她心中惊讶,这个狐狸精打了一手好算盘,想坐主母的马车!
“我们在青远寺逗留三天,父亲母亲一定想念你了,今天得早点赶回府中,免得他们担心。”林苑说的话就是能贴着李恒安的心。
“是呀,林小娘说的好,那你赶紧坐上车,别耽误大家回府的时间。”岳微微心中阵阵怒涛,脸上波澜不惊,声音洪亮地说给周围的人听。
林苑急了,声腔哭泣着说:“这马车实在坐不得,来时路上就颠簸无状,我为了不打扰夫君,一路隐忍,青远寺生活清苦,天气寒冷,我这身体想必受了累,这次不能坚持了。”
李恒安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说:“不过坐马车而已,何足挂齿。”
岳微微一拍座位,心中的怒火升腾而起,绝不与他们共处一室。
她站起来正要下车,突然内心为明露不平,为什么明露要给这对狗男女让出马车?
这是主母的马车,明露绝不能自降身份!
她坐下来,冷眼看着林苑上车。
李恒安扶着林苑坐好,关切地问:“现在可好受一点?”
林苑贴近他,笑眯眯地说:“夫君,这辆马车就是好,和你在一起,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受了。”
李恒安伸手摸摸她的头,说:“你好生坐着休息一会,好点了再说话。”
岳微微浑身不自在,这种狗粮吃得头皮发麻。
她往远处坐了一点,靠在窗户边透气,眼神却落在了玉佩那里。
林苑靠在李恒安身上,好似在休息,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甩了一下手帕,遮住了玉佩。
岳微微抬起眼睛,狠狠地看了一眼她。
林苑无视她的存在,把脸埋进李恒安的脖颈处。
岳微微冷眼瞧着李恒安揣着明白装糊涂,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她转头去看窗外,路旁长着高高的草,茂盛浓密,这些草能够到成年男人的腰间。
岳微微无神地看着,落寞地想:来的路上,只顾着与李恒安说道林苑下泻药的事情,哎!完全没有在意这块玉佩,那时问他,或许有结果,真是错失良机。
青远山离岳微微越来越远,在慢慢变小。她看着青绿色的山峰,映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真美!
岳微微苏醒以后,一直被困在太尉府,有一段时间还被禁足倾香阁,身处这个陌生的年代,又不被旁人善待,太憋屈了!
她又回忆起刚醒来的惊吓,陌生的房间……
突然,岳微微眼睛一亮,这个玉佩,明露也有!不过是青绿色的!
别人因玉佩结缘!他俩因玉佩结怨?!
她转身拍拍裙子,盯着李恒安问:“你的玉佩哪来的?”
李恒安不动声色,眼神深邃地盯着她看。
林苑拿起玉佩,轻轻抚摸起来,说:“这块玉佩可是夫君的宝贝。”
岳微微看到林苑的手在玉佩上不停摩挲,一阵恶心,比吃泻药蹲茅坑拉稀还难以忍受。
她倏地一下拉开帘子,伸出头透气,但是一股酸水从心头泛起来,她拍着胸脯吐了一口,不愿再提玉佩之事。
“好恶心,竟然在夫君面前呕吐!”林苑怪叫起来。
李恒安捂着鼻子,高声喊:“停车!”
岳微微没有犹豫,她扇着鼻子快速下车。
离开这对男女,她觉得生命能延长几十年!岳微微扬起面庞,伸开双臂,深吸一口气,拥抱干净清爽的天地。
“小姐,你不舒服,可是中午饭食伺候的不周?”这是李嬷嬷的声音。
岳微微转过头,看到李嬷嬷急匆匆地从队伍后面小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丫鬟。
这是明露出嫁时随着她一起住进太尉府的三个下人,都来自明府。
明露出生就由李嬷嬷照顾,可以说是半个母亲了,长乐和钱月陪伴明露一起长大,就像姐妹般的情分。
岳微微迎过去,说:“没事!就是把马车吐脏了,林小娘爱坐那马车,我送给她了,回府以后,我向太尉大人和夫人说明情况,再给我置办一辆新的!”
李嬷嬷脸一沉,气愤难当,说:“刚才队伍停了,原来是这个蹄子觊觎主母的马车!”
长乐指着马车骂道:“不知礼数,就是给人做妾的命!”
钱月应和:“说的对!我们刚才要下车看看,可是队伍没停片刻又出发了,问身边的小厮,都说不清楚,原是这狐狸精作怪!”
岳微微抬起手,让三人小声一点:“那车上还坐着她的靠山呢!”
李嬷嬷轻声叹息,说:“姑爷若给小姐安个管束不严下人的罪名,真是我们惹祸了!我这老骨头,这次是气糊涂了!”
长乐和钱月拍拍自己的嘴,低着头,气往心里咽。
李恒安掀开帘子,不耐烦地要求岳微微:“时候不早了,赶紧上车!”
岳微微头也不回,冷冷地说:“你们走吧!我恶心,想走一会!”
队伍立刻出发,一丝犹豫都没有。
李嬷嬷扶着岳微微,四个人在路旁散步。
“这些草长的这么高,叫什么名字?”岳微微问。
李嬷嬷说:“这种草在青远山太普通了,漫山遍野,到处可见,它呀,没名字!”
岳微微有点诧异,看看她们三人。
长乐接着话说:“这草呀,除了长的高,没什么特点,大家都随便叫它来着,高草!”
“这名字还真是随便。”岳微微看着高草笑了一笑。
“爱笑的小姐又回来啦!”钱月高兴地拍手道。
李嬷嬷亲切地看着岳微微,和蔼地说:“自从小姐昏迷清醒,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爱笑,爱说。”
“可不是嘛,咱家小姐住进太尉府前不就是这样爱笑爱说嘛!”钱月说。
岳微微听后,心想:明露嫁给李恒安过的真不痛快!
长乐碰一下钱月,给她使个眼色。
李嬷嬷立刻说:“小姐本是富贵的命!嫁到太尉府,将来可是这府上的主母!”
长乐和钱月连连点头。
主仆四人走路很慢,只有一辆普通的旧马车跟在身边。
这是岳微微为李嬷嬷三人谋来的福利,计划来青远寺前不久,她们三人的食物里被人下了泻药,岳微微也差点中招。
那几天,李嬷嬷三人拉稀拉到腿软无力,身体虚弱,于是,岳微微向太尉夫人请求让她们三人坐马车前往青远寺,陪伴照顾她。
岳微微四人已经掉队了。
她立刻吩咐李嬷嬷三人上车坐好,自己快步追赶大部队。
明露只能坐最尊贵的马车!
黎初骑着马,时不时回头看明娘子的动向,虽然大公子对明娘子没有夫妻之情,但是她的地位尊贵。
他看见岳微微走过来,立刻向李恒安报告,大声叫停队伍。
这截路稍显狭窄,马车停在路边,那高草茂盛,像长在脚边似的,岳微微伸手摸了一把,转身上车。
这时听到林苑的声音:“还以为她去乘那三个奴婢的马车呢!她不是一直端庄淑德,体恤下人嘛!”
马车里传出两人的嘲笑声。
黎初略显尴尬,骑着马向前方走去。
岳微微一只脚狠狠踏上马车,她想像着这辆马车应声散架,这对狗男女跌落地面,狼狈不堪的样子。
脚底板真疼!
岳微微心中叹气,拍一拍马车,真结实!
忽然,一阵风呼啸而过,很诡异!
岳微微抬头,看到一只箭狠狠地插进马车门框上,箭羽嗡嗡作响,受惊的她愣在原地。
“有刺客!”
刺客横空出世!
场面混乱不堪!
岳微微双腿发软,双手抖动,扒着门框想钻进去,她看见林苑躲在李恒安的怀里,他一支手抱紧她,另一支手一把接住从窗户里射进来的箭,他看向窗外,大喝到:“李伯,冲出去!”
马车突然加速,岳微微被甩出去,滚进草丛里,头摔的嗡嗡响,一只脚也扭伤了。
黎初大喝一句:“马车跟上,其余人断后。”
岳微微躺在草丛里,眼冒金星,只听得耳边一阵叮叮当当兵器擦碰的声音,还有“小姐、小姐”的呼喊声连续不绝……
一切安静下来了,岳微微缓过心神,偷偷看周围,天呐!没人了,太尉府的人跑光了!
她拖着受伤的脚从草丛里踉踉跄跄地爬出来。
一柄利剑,直指岳微微。
一个琥珀色圆润的玉石打到刺客手背上,玉石掉落在地,碎成几块。
那刺客应声倒地,背上插着一把匕首。
没来得及害怕,就结束了!
谁救了我?
岳微微站起来,环顾四周,除了尸体,连鬼影都没有。
她扶着扭伤的脚,看向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
李恒安比林苑还盼着明露早早死吧!
岳微微看着一身锦衣华服,太尉府的明娘子,未来主母,高高在上,何其凄苦!
地面上零零落落的躺着十几个太尉府的侍卫,这场刺杀结束了他们年轻的生命,岳微微心中一阵害怕。
就在刚才,从耳边射偏的利箭,指着她的剑锋都差点要了她的命。
岳微微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回到太尉府,找到回现代的方法,她想爸爸妈妈,想爷爷了。
痛苦地走了几步,岳微微听到身后有动静。
保命要紧,求饶!
她转身,眼前却是惊喜。
骆庄周!
“学长!学长!”岳微微大喜过望。
英雄救美,英勇无畏……她想把一切好词都安在骆庄周身上。
殊不知,错的离谱!
“微微?怎么是你?”骆庄周一脸不可思议。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遭此难,换得学长一遇,值得!
骆庄周是这个时代的人,却是唯一知道岳微微现代身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