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婵醒了,呆呆盯着床顶看了半天。这是她的闺房,打小住的地方。
小时候多快乐,娘亲疼爱,祖母和蔼。最开心的是与河哥哥一起上学堂的日子,他多看自个一眼,自个便要高兴一整天……后来终于嫁了他,夫妻恩爱,小日子过得美满,后来更是有了骏儿……因为汤素素夫妻离了心,再不复从前……河哥哥,婵儿是爱慕于你的呀,你怎可,怎可舍我而去……
那边冷不冷,有没有人陪你……金婵机械地起身,扯了床围绑在一处,又轻轻将凳子摞在房梁下,慢慢爬上去,床围向上一甩,那头垂下来打了死结,把头往里一送:河哥哥,我来陪你……
金婵艰难地睁开眼睛,一束光恰好打在脸上。她眼前是放大了的一张脸,手不由摸了上来,心下喟叹,河哥哥,还好又见到你了……你变年轻了啊!
“娘亲,娘亲……”根本不是唐河,是她的骏儿。金婵眼泪顺着眼角汹涌而出,她怎么忘了,她还有骏儿。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可怜的儿啊。
“婵儿,婵儿你醒了!”小萧氏的声音尖锐刻薄,“他死了便死了,你寻得什么短见!什么都不如好好活着。”
小萧氏最后一句话倒还算中肯。金玉控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毕竟她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大家都散了吧。”金婵救过来了,屋里没必要杵这么多人。再者前院还有事情要做,留两个人看着便好。
究竟是为母则刚,金婵强大的母爱发挥了作用。她不再哀哀戚戚,沉溺于伤心难过,利落地收拾了行李。
唐家家眷于午后出发,回凉州城。
一路沉默,天黑下来时回到凉州城。唐府门前一片素缟,白色的灯笼闪着微光,衬得唐府灰暗惨淡。
已经派人提前知会回家的时辰,家仆在门口候着。待车辆停稳,家仆们有序地忙碌,金婵被唐骏扶着最先进了门,金玉扶着金玲紧随其后。
灵堂已经搭建好,唐河棺椁停放在正中。案几上插了香,以唐喜为首的几个小厮跪在地上,正一张一张往火盆里填着纸钱。
金婵扑到唐河棺椁前,奋力推开还未钉死的棺盖。瞅着躺在里面的唐河,眼泪吧嗒吧嗒,无声掉落。
唐骏生怕母亲再出意外,时刻守在金婵身边。
“婵儿,身体要紧。你也为骏儿想想,回屋里歇着吧。”金玲伤心难过,可有些事已经发生,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劝慰金婵的同时,示意两个儿媳过来,把金婵带走。
“骏儿且放心守灵,不会有事的。”金玲拍了拍唐骏的手臂,三人带着金婵走了。
金玉去与唐帆交接,唐河的葬礼需唐府主母全权处理。金婵受了打击,二嫂杨柳与弟妹李荔性子柔弱,并不适合理事,陪着金婵便好。此事必得是姑母主持。姑母年纪大了,才遭逢父亲病故,身体怕是吃不消。俗事还是她来处理的好,有什么不妥的,姑母从旁指导一二即可。
从唐帆处知晓唐文亮已带着唐池兄弟三人处理军中事务,主要是汤家的这伙叛贼如何处置,得商议一个合适的办法。毕竟汤家亦是跟随周家百年,兵权在握,掌握肃州百年。万一处置不慎,对河西的军务边防将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很快,唐帆交代好一应事宜,出门去军营理事,那边很缺人手。
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也不缺什么了。金玉逐项清点完,拿了账册去金玲院里。出殡的日子尚未定下,她需要去问问金玲,需如何操办。
身边无人。步衣在医女营理事,冬梅去了叶尔羌,四个二亦被她一分为二,去帮着步衣与冬梅理事。金玉边走边叹息。她也伤心难过,毕竟与唐河一起长大,说是发小也不为过。更多是感叹命运捉弄,世事无常。
唐河妥妥高富帅人设。出生起便已注定是百年世家继承人,自小刻苦用功,学什么是什么,不说都拿第一,也绝对在前三。可谓文武双全,被父亲、叔父及一众族中长辈寄予厚望。最后也是身份使然,接连遭人暗算。重创之下,一念之差,存了死意。
适才唐帆还提了一嘴,唐文亮出门前眼里全是血丝,走路有些虚浮,坚持带唐家三兄弟去军营理事。叔父尚且如此伤心,父亲更是……公公还在昏睡。金玉回府忙着处理杂事,还未来得及去唐文光院里瞧瞧。倒是唐驿一回来便被她娘安排去瞧祖父了,不知现在如何。小姑娘鬼灵精怪,毕竟年纪在那里摆着,搞些奇奇怪怪的药还行,问诊看病确实不及师祖。金玉数数日子,再算算路程,师傅还得六七天才能回来……
想到此,金玉加快脚步,与姑母商议完事情,再去公爹院子里瞧瞧。
今日初三,天上挂着月牙,虽然繁星点点,夜色浓了些,府里的路并不好走。金玉脚下一崴,还是放慢了脚步。心里又想起另一件事,凉州城逃出去的贼人抓住与否?
刘孤帆快马加鞭奔回二龙山,心里便有些急切,因为他一路都能看到杂乱的马蹄印始终在前方,仿佛永远也追不上。眼看快到二龙山地界,地上的马蹄印还是那样向前,竟无一丝改变。贼人怕是已经出了河西,逃之夭夭了。
就在刘孤帆放弃追赶的念头冒出来时,马匹已经进入二龙山地界。凭着多年的战斗经验,此处有问题。可直觉又告诉他,没有危险。刘孤帆放慢马步,徐徐前行。二龙山有多处入口,但大路只一条。
到达大路口处,刘孤帆并未上山。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前面的马蹄印似乎多了起来,还有人接应?
刘孤帆下马,慢慢接近,蹲下细细查看、摸索,眼睛不由眯起。不对,马匹是在此处盘旋了一阵。急走几步,马蹄印变得清浅了一些!
如果判断没错,那些人一定是弃了马,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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