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宅内涌动着一种奇特的骚乱情绪,佣人们都闭紧嘴巴,手脚匆忙,神色慌张,在电子门开启的短暂时间里进进出出。
陆欢语觉察到异常,偷偷找个借口从房子另一头的书房溜出来,贴着墙靠近人群,一会打量一下他们手上沾染红色的毛巾,一会又把目光投向门后一闪而过的内景。
随着哐的一声响,陆禹风风火火地甩门进来,鞋子也没换,就走向卧室。
“处理过伤口了吗?”他揪住一个刚出来的佣人。
“伤口不规则,而且比较深,我们……处理不了……”佣人如实回答。
陆禹于是低声嘟囔着几句脏话,带着怒气铁青着脸,闯进卧室。
他边往里走,边嘱咐下人联系私人医院来接人。
陆焕被挪到了床上,简单包扎的伤口还在洇出血。
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用什么割的?”他叉着腰,焦躁地在室内转动。
佣人递上一小块金属部件,“在地上找到这个。”
看来是上次打砸房间里的家具的时候,被她伺机藏起来的碎片。
他拿起这块扭曲的金属残片,不断压抑着胸口郁结的气息。
这么一块碎片,割起来该有多疼啊。
陆焕,这就是你的决心吗?
电话响了,佣人在门外说救护车到了,就停在楼下,医生护士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陆禹挂断电话眼神挣扎,他又看看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陆焕。
……
我该怎么确定你是真的以死明志,还是……
在跟我耍心眼?
他的疑心越来越重,阴恻恻地悄声迈步走过去,像鬼魅般伫立床头,眼神仔细扫描她的面庞。
陆焕仍然昏睡着。
陆禹松懈了神情,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击滑动了半天,弯腰打横把人抱起,嘴却附在她耳边:
“陆焕,说定了,别耍花招好吗。我给电子脚镣设定了新的活动范围。如果不小心跑出去了,……那就要吃苦头了。”
不管她听没听见,声明已经发出。
推车停在门口,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待命。
陆禹抱着陆焕从门后走出,眼神不经意地掠过墙角的绿植,不禁微微睁大眼睛。
……陆欢语怎么在这?
他在原地呆立片刻,这才想起把陆焕轻轻放在推车上。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可怕。
“……陆欢语,你过来。”
佣人闻声,循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看,立刻也都变得惶恐不安。
医护人员推着车子往电梯处快步走去,一些无事可做的佣人也急忙躲出风暴的中心。
陆欢语从绿植后慢慢走过来,窥视到了门后秘密所带来的震惊,和父亲严厉的眼神,让她又恐惧又迷茫。
“父亲……”她很少看到父亲陆禹这样的表情。一直以来陆禹总是温柔的微笑,低声细语的询问她的学业,像她理想中完美的父亲样板。
他是真的生气了。不,生气不足以概括这个状态……
“家庭教师呢?怎么允许你往这边走的?我清楚记得提醒过他们,不许让你自行行动。”
已经有佣人去走廊尽头的书房那里叫来了家教,家教惊慌地跟着佣人快步小跑过来,低着头不敢看他,一心等着挨骂。
半个月前,他曾经被陆禹嘱咐再三,让陆欢语时刻处于有人看管的状态,严禁脱离视线,以诸如上厕所的理由溜出书房,靠近另一端的卧室。
他刚才正偷偷用手机聊天,所以并没有在陆欢语上洗手间的时候跟随守在门外……
没想到还偏偏被雇主当场撞见。
“你被解雇了。”陆禹眼神凉凉的,“现在就滚。立刻马上。”
家教猛得抬起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份薪资优渥的工作算是彻底泡汤了。
陆禹随意看向一个佣人,“你去把欢语领回书房吧。”
然后他拔腿就要往外走。
陆欢语一晃肩膀抖开佣人扶在肩膀上的手,拧着眉,迟疑地叫住陆禹,
“父亲……”
陆禹咬着嘴唇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的推车。
啧,他本不想以这种状况在欢语面前暴露真相。
他本来想好好说服陆焕,最起码……
最起码能装装样子,过几天他想象中完美的三口之家的生活也好。
呵呵,果然是异想开天了。陆焕她凭什么听自己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伤。
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他努力调整了呼吸,压抑着即将到达临界值的情绪,转回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神色古怪的看着欢语,
“听话。”
“……什么也不要问好吗?”
“你母亲她……”他的声音逐渐不可自控的颤抖起来,“她啊……有点,不舒服,我陪她去医院看看。”
“等她回来,咱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他感觉自己即将失控,连忙回过头走向推车,催促着医生赶紧走。
陆欢语站在大门口看着电梯门在她眼前关闭,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底蔓延。
她看到母亲手腕上浸出红色的纱布,以及父亲高领毛衣领口露出来的一小块白色的包扎痕迹。
这一切……好像都在逐渐走向崩坏。
她流下泪来,任由佣人领着她往书房走。
一路上她哭着问,“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佣人只随意哄她两句,一点多余的话也不愿意说。
她又哭着说,“我要王妈过来陪我,快帮我找王妈来……”
佣人皱着眉不敢说话。
欢语用电话手表给陆禹打电话,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
她泄了气,一个人坐在偌大的书房里,低着头默默流泪。
这个小小的家好像要散了,她莫名的惶恐起来。
从福利院被领养出来,她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住进了大房子,每天都能吃饱穿暖,父亲对她非常好,母亲也……
她从座椅上跳下来,跑到墙边踩着凳子拿下那枚金牌,挂在脖子上,小小的身子缩在了椅子上。
……再也不想回福利院了。
陆禹扶着额坐在车内,他一帧帧浏览过往的监控记录,终于在细微处发现了陆焕藏下金属碎片的全过程。
这些动作太快,太隐秘了,他完全疏忽了。
整个监控都由他一个人负责,如果他肯雇佣几个人专门负责监视陆焕,这场风波本可以避免。
但是他绝对不肯。
他压抑已久的扭曲占有欲让他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到陆焕。
陆焕是他一个人的太阳。
但是他必须同时兼顾工作,这注定是难以两全的。
他红着眼睛,无意识的揪自己的头发,双眼空洞。
到了私人医院,医生把推车推下缓坡。陆禹垂着头跟在后面。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猛得一愣。
“慢着。”他神经质的直着双眼靠近推车。在走廊里,光线惨白,照着他凹陷的两腮。
刚才他已经早早搜了她的身,手上都没有藏着什么,但是……
他还是不能放心,他要看看。
陆焕躺在推车上和之前没有分别。
他把陆焕轻轻扶起,手指稍一用力,撬开她的口腔,眼睛向里面探查,想验证自己的猜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