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两人再次这样彼此凝视。
陆焕先移开视线,陆禹眼眸闪动,低下头装作在看手中的文件。
等陆明兮做完近期工作总结,轮值主席邀请陆禹发言。
他打开话筒,进行了简短的发言,对自己接下来半年的主要工作计划进行了阐述。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和陆明兮互相配合,逐渐扫除分家的势力。
回国以来,短短三个月,各种事应接不暇,他和陆焕几乎还没有正式见过面。哪怕是接风宴那天,陆焕也是不出预料的缺席了的。
婚礼和葬礼,她虽然都出席了,但从头到尾身边也都站着白泊简。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她却以一种特别的形式,重新闯入了他的生活。
晚上陆家举办了庆功宴,庆祝陆禹成功当选。
白家家主和白瓷的父母也出席了晚宴。
陆家老太爷居中而坐,陆白两家家主分别坐于他两边,以示尊重。
陆焕和白泊简依旧坐在一起,两人处在陆明兮左手一侧。白瓷的父母则被安排在紧临白家主的右边位置,陆禹作为其亡女的配偶,陪坐在一旁白瓷父母一边。
其他还有几个亲近友人,一张大圆桌上热闹非凡。
这样的坐序让陆焕与他不近不远,又能彼此看清。
陆焕心里莫名焦躁起来,手肘撑着额头,刻意避开陆禹的目光,只顾着和白泊简说话。
“焕焕这个伤怎么搞的?”白家主看到陆焕额头的白纱,有些愕然。
陆明兮把情况说了一遍,陆焕又补充一二,白家主一脸愤怒,
“好个陆青青。她胆子可真不小,未来家主都敢谋害了?”
“现在还动不了她。”陆明兮叹了口气。“稍有不慎,她裹挟自己的势力进行对抗,对整个陆家的未来都是巨大的挑战。”
白家主深以为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事不能操之过急。”
说罢,她和老太爷、陆家主举杯碰了碰,呷了一口杯中红酒。
“泊简啊,看好陆焕,她刚缝了针,可不能喝酒。”老太爷出声提醒。
“是,老太爷。”白泊简点点头,看看陆焕杯中只剩小半杯果汁,于是把陆焕杯中的果汁加满。
现在他俨然一副小娇夫的做派,安静温和地亲自替陆焕夹菜倒水。身后侍立的佣人见这种情景,也就默契地不去插手,也乐得清闲。
众人看他俩的亲昵样子都露出笑意。
“哎,陆禹,你也照顾好你岳父岳母,看看他们都爱吃什么。”老太爷又笑着叮嘱陆禹。
“是。”陆禹浅笑着,看向白瓷父母盘中没动几筷的食物,于是温声询问,
“父亲母亲,是不是这几样不合胃口?”
说着就示意仆人把一些口味清淡,软烂营养的羹汤送过来。
两人都摆摆手,“不是不是,我们也不是喜好吃喝的人,上了年纪胃口也差,也就不觉得饿,你看今天吃得还比平时多呢!”
陆禹垂目再看餐盘里的食物,从佣人帮忙夹菜到现在,其实也没下去几口。这时候两人仍勉强堆出笑容来,竟然还是为了宽慰他人。
如今的他们也还不算“上了年纪”。今年两人都只四十几岁,但是因为白瓷的去世,两个人短时间内整整苍老了有二十岁的样子,眼珠浑浊,老态毕现。
“小禹啊,别操心我们老两口了。你以后工作忙了,还得自己照顾好身体。”
夫妻两个一言一句地叮嘱他,最后像想起什么来了,白母从膝盖上的手包里取出一个小锦袋。
“原本是想晚宴结束的时候给你说的。”白瓷的母亲眼光柔和地看着小锦袋。
“但是又怕我这脑子等下记不清。最近总是忘事呢!”
“你打开看看吧。”说罢她把小锦袋递给陆禹。
这是一个抽绳的简单小袋子,像是寺庙祈福的地方才会售卖的。
一瞬间他突然有点眩晕,想起了一些本已经遗忘了的细节。
他拉开袋口,发现里面有三个小巧的布制刺绣护身符。
分别是祈祷学业、事业、健康的护身符。
“我们收拾整理屋子,本打算过后去南方旅游散散心。只有这一件,不知道怎么处理。”
“想起来是听孩子说过护身符这样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这个。”
陆禹的思绪飘回了过去,耳中依稀回荡起女孩的笑声,
【陆禹哥哥,周末你打算干嘛?这周我打算去爬山哦,听说山上能求护身符,你想要吗?我帮你求一个。】
他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她年底会回去拿的,只不过一搁置就到了今天。
“……谢谢父亲母亲,我会好好保存它们的。”他把护身符都一一仔细看过,又小心放回袋子,最后拉紧了抽绳。
一直到宴会结束,他的手都插在西裤的裤兜里,手里握着那只锦袋。
他感觉到干涸的灵魂被最后一次灌溉,也头一次体会到了被爱的滋味。
于是心底的某样东西碎了。
原来,真的会有人这样温柔地对自己,
原来我也可以幸福的……
可是他终究是彻底错过了。
宴会结束已是深夜,他帮二老关上车门,目送两人所乘的车渐行渐远。
两个人已经购买了南去的机票,今天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见。
尽管他们看不见,他还是用力挥了挥手。
陆焕在城市另一边为自己购置了一间公寓,离白家很近。
她的副驾上坐着白泊简,打算送完白泊简再掉头回自己公寓。
陆禹走上前去站在车窗外,陆焕降下车窗看着他。
“这是我的新联系方式,”他双手递上新名片,“今天的投票也多亏了你。”
陆焕淡淡一笑,“不客气,这是应该的。”
她伸手夹过名片,短暂的看了一眼,放在了一旁。
“对了。”她从包内抽出一方手帕,“你那个手帕我不小心落在医院了,赔你一个。”
“没事。”他接过手帕,后退半步,给车让出道路。
汽车发动,车窗缓缓上升,副驾驶位置的白泊简投过来的视线被车窗挡住。
“陆焕,他不是你伴读吗?怎么感觉你们两个很生分?”他问。
“没有啊,我们就是这种沟通方式。”陆焕直视着前方,脚踩油门,车子咆哮着飞驰而去。
一场喧嚣归于寂静。
这是他们难得的一次对话。
陆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时候该有个自己的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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