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逃走了,留下碎落一地的家具,留下破碎不堪的邓布利多一家。
我留下阿不思,留他在那里悲伤欲绝。
我同时被那么多情绪塞满——悲伤、愧疚、痛苦、愤怒。血盟被我紧紧攥在手里,我明白,我们之间的伟大愿景只能由我独自完成了——再也不会有我们。
直到我看见山腰边上的那对夫妻。他们看上去比我和阿不思大不了几岁,可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神——我实在嫉妒。凭什么他们能没有阻碍地抒发对彼此的爱意,凭什么他们可以站在这里,处于同一片地,却享受着和我截然不同的境地?
直到我看见他们怀里的孩子。她可真是个脆弱,那么小、那么纤细。
如果你也能承担我的痛苦——
你必须承担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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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6年一月,我和埃德蒙去往冰岛过我们的蜜月——我们在去年十二月的时候结了婚。
在冰岛,在雷克雅未克,当我们眺望远方的火山。
摄魂怪是在那时出现的——毫无征兆、没有预警。当我们站在山顶,冷冽的风里夹杂着一股臭鸡蛋的气味。
我们身边的麻瓜,他们穿着足以抵御任何严寒情况的衣服,远处火山绚烂地喷发,岩浆沿着大地涌流。
有人打了个寒战,抽了口冷气,好像浑身被冷水浇了个顶。大多数人都没有当回事,即使他们也接二连三起了相同的症状——漆黑的夜里,高温和极寒同时充斥着广阔的空间。
火山喷发的壮美再也感受不到了,惊叹声、异国语言的交谈也随之不见,火红的岩浆也再无关紧要……
一、二、三……五只摄魂怪,那些戴着兜帽的庞大身影无声地滑向麻瓜们,它们高高悬浮在地面上,长袍下既看不见脸也看不出脚。
“埃德蒙,摄魂怪——”我对埃德蒙喊着,不断有人跌倒,连用手撑着地面都无法做到,摄魂怪伸出黏糊糊的、结满痂的一双手抓住他们的手腕,低垂着头贴近他们的脸——而埃德蒙竟也在那其中。
他的脸被拉起,也像极光那样,双手无力下垂,而摄魂怪黏糊糊的一双手捏着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一些人暂时幸免于难,他们蜷缩在地,两只胳膊死死地护着脸,即使他们看不见、也不知道空气中究竟存在着什么东西。这是天性使然。
我抽出魔杖,从没有这样一种情况我需要实际用到它,然而它却是眼下最有用的咒语——“呼神护卫!”
银色的白天鹅从我的魔杖头上喷了出来,它挥舞着巨大的扇形翅膀,飞向摄魂怪,朝着它心脏的位置啄去,摄魂怪连连后退,浓重的黑色在它身后的岩浆衬托下是那么突兀、缺乏和谐。白天鹅继续飞着,摄魂怪们像蝙蝠一样闪过,它们逃走和来时一样——遁入黑暗里,被黑暗吞没。
白天鹅飞回我身边,它用透明澄澈的眼睛和我对视,然后再次展翅,缓慢地飞往喷发中的火山,化为一股银色的烟雾消失了。
喷薄的火山突然又变得重要了,垂直的管道型山口涌出的火红熔融物质重新发出亮光。风停止吹动,也不再带来臭鸡蛋的味道。有人保持原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有人站起来,不停颤抖着,大口呼吸让人肺部疼痛的冷气。无一例外的,他们看见了我的守护神,而我的魔杖还在手里,来不及收回去。
我所有的感官跳动不止,我对他们使用了一忘皆空。有那么一刻他们的神态像已经被摄魂怪吸食过似的,恍惚而迷离——我顾不上更多愧疚,因为埃德蒙还躺在那里。
他浑身抽搐,眼神却呆愣愣的。“埃德。”我拍了拍他的脸,他没有反应。
“你真的该醒了!”
我们是那样遭遇摄魂怪的,如果我们不在那儿,如果那里只有一群守候火山爆发的无辜的麻瓜——毫无疑问,他们直到丧失理智与健康,都不会明白是什么让他们变成这样。
埃德蒙后来辩解,他被摄魂怪钻了空子完全是因为当时他背对着摄魂怪们,正处于山顶的边缘,因为他是这群人里对那些绚丽的岩浆最感兴趣的人——就连摄魂怪出现时的阴冷和风,那也是因为它们本来就和当时山顶上的气候相似。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回国不久后,我发现我怀孕了。
后来我生下了莱尔。她出生时只有3.2磅,我一度担心她能不能活下来——我也很虚弱,不能时时刻刻照看她。
埃德蒙抱着小莱尔到我的床前,那是我生产后第二次看见我的女儿,第一次是医生把她从我肚子里拽出来的时候。
“看看她。”埃德蒙的声音十分轻柔,莱尔闭着眼睛。“可怜的小家伙,一天有二十三小时都在睡觉。”
那时我们还没有给她取名字,埃德蒙称呼她为“小家伙”。
“她有你的眼睛。”埃德蒙说,而我摇了摇头。
“不。”我说,“那是她自己的眼睛。”
睡得迷迷糊糊的婴儿睁开眼睛,它们明亮得惊人,好像装进了星星。
这是我的女儿,我想。她是我唯一、仅有的。无论如何我都会爱她。
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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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晃眼,再反应过来,一切都不见了。
我回到了国王十字车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这里空无一人。
我的脑子在疼,我的身体也在疼——我现在真的有实体吗?
刚才那些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好像既穿越了时空,又穿越了人物——我既成了格林德沃,又成了我的妈妈。
我想到邓布利多教授,心脏都被揪得紧巴巴的,这痛苦不属于我,我现在知道它属于谁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我的诅咒,这个未完体——为什么它如此在意邓布利多教授,又如此痛恨格林德沃了。
最初,它不过也是因痛苦而分裂的情绪,寄生在懵懂的我身上。
“谁知道呢,克蕾娅……谁知道呢。”
原来熟练运用爱的能力是格林德沃学不会的。
他利用了邓布利多教授的爱,他利用那份真挚的感情立下那个血盟,让邓布利多教授无法亲自对付他……而邓布利多教授直到今天还在为阿利安娜的死而自责后悔。
我看到了妈妈的守护神,美丽、高贵的白天鹅,当它盯着妈妈,它也在看我,它一定感觉到了——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成为妈妈。
我朝空荡荡的月台四处张望着,这里有长椅、台柱、铁轨、九又四分之三的标志。但是没有霍格沃茨特快,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我有些害怕。
“有人吗?”我尝试着喊了一声,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我的回音,我瑟缩了一下。
“莱尔。”
我在梦里曾无数次听见这声音,甚至在刚才我还听到它从我成为的人里发出过——这道平静的、温柔的、充满自由的嗓音。
我转过头,入目是她金黄的头发,那是这片地域里唯一的色彩。她坐在长椅上。
我有些惊慌失措……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或者说,我害怕这是我的另一个梦——但这看上去都太真实了,她清晰的笑容,和所有的一切……
于是我飞快地扑过去,跪倒在她怀里,鼻间满是充盈的香气。下一秒她的手便抚摸上我的头——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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