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特依然半跪着,我捧起他的脸,让他好好看看我。
“死亡是最常见的,可怕的不是死,纽特。”我说,“无能为力才最痛苦。”
“你说你没能救下她。”我抹去纽特眼角再次涌起的泪水,他刚才那些故作镇定的态度随着眼泪一起消失,“重要的不是‘没能救下’,而是你有拯救它们的能力。”
“但我的能力还不够。”纽特说,他握着我的右手,睫毛扫过,我的掌心一片濡湿,“要是我再细心一点,要是我更早发现——悲剧就不会发生……”
“是这样吗,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纽特使劲点头,用尽他全部力气。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这只是一场意外。”我说,“一场只有尤里卡知晓的意外,她对自己的命运知根知底,而她选择接受。”
“是她指引我找到你。到最后她的眼眸也没有从和我的对视中移开——她知道一切。”
“你是说……尤里卡选择了自己的死亡?”
“活着太珍贵了。”我说,“可尤里卡面对死亡时很坦诚。”
在尤里卡身上,我擅自赋予她别的感受,不同于普通的生物,不同于依靠本能行动的、不会思考的动物。我这样是对的吗?我不知道。
可她一定是懂得的,关于普遍意义上的人类世界的法则。什么是求生,什么是坦诚。
“这是最后一次……”纽特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嗯。”我悄悄顶了顶腮,那儿实在是太痛了。“你不会再让任何生命消逝在你眼前。”
“所以我们放她离开吧。”我说,“不管去到哪里,只要是她想要的。”
纽特在他消极的情绪里笑出声。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
“难道你自己感觉不出来,莱尔。”纽特戳上我肿胀的半边脸,力度很小,我却感到别样的疼痛,“你让我这样看着你……说话。一本正经的。”
我松开手的速度比幻影移形还要快,揉着自己的手,又将它们别到身后。
“是因为担心你我才会忘记的。 ”我十分不自在,“我不想再多说了——每次说话我的神经都要绷一下。”
纽特回到他的工作台那儿,这次拿了完全不同的原料,我能认出巴波块茎脓水、白鲜(这是很常见的原料,它是一种带有愈合和修复类魔法属性的植物),还有姜根。
至于其他的,我只能期待那不是什么生物分泌的油脂、唾液提取物,甚至是……算了,还是不想为好。
纽特递给我一瓶绿油油,黏乎乎的药剂,它被装在细长的试管瓶里,我怀疑它能不能从狭窄的瓶口中流出来。
“喝下它。”纽特说。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纽特是真的说了这个单词吗?“喝下它?”
“我以为是像刚才在手上那样涂在手上——它真的能被喝下吗?”
“可以。”纽特说,“虽然不能消肿,但是这瓶药剂可以让你的口腔免遭压迫。”
我晃了晃瓶子,一点用儿也没有。这瓶药剂跟胶水似的被定住。
“它太粘稠了。”我说,“我要怎么让它进入我的嘴里?”
“它会流出来的,只要你的目的是为了喝下它。”纽特说。
这听起来跟「生命总会找到出路」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忍不住想这瓶魔药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生命的痕迹急于避免入我口中的命运。
我捏着鼻子,祈祷味道不会太过奇怪——
“酸酸甜甜的。”我咂吧着嘴,“有点青苹果酱的味道?”
魔药从喉管流进身体,须臾之间,我口腔里的疼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青苹果的清香余味。
“我好像又发现了你的新技能。”我说,这时纽特正收拾自己杂乱的工作台,好像他才空出时间这样做,“你是怎么想出这种配方的?——真的有同龄的人能像你一样自己思考魔药的配方吗?”
“邓布利多教授就能。”纽特将一罐芨芨草放回壁架,“只不过是在魔咒学和变形学上。”
邓布利多……没人能否认他的天赋,光是他这么年轻就成了霍格沃茨的教授,还是格兰芬多的院长。可在教授黑魔法防御之外,纽特竟说“魔咒学和变形学”。
看样子他们的关系不止是普通的师生,邓布利多教授大概很欣赏纽特,愿意和他说更多话。
而且,我心想,上天是不是有些太青睐邓布利多教授了?给了他这么多天赋……而有些人一点儿都得不到。
有什么东西沿着我脚下的袍子爬了上来,我低下头,护树罗锅眨着圆溜溜的黑豆眼睛,正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嘿!皮克特!”我惊讶地喊道,皮克特好像这样干过很多次,不出一会儿就到了我的肩膀。“你好啊。”
皮克特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我云里雾里地点头,“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皮克特在跟你控诉我不让它出现在同学面前。”纽特整理好最后一张手稿,它们被叠成一沓放到工作台的右上角。
“它不喜欢我为它准备的树,我只好让它待在我的工作间里。”
我环绕四周,除了顶部的箱子出口,这里只剩下一扇门。
“走吧,让我带你看看。”纽特打开棚屋的门,走了出去。
我被惊得不知所措,跟着纽特出了棚屋——
纽特是怎么做到的?在霍格沃茨,在这个年纪——
箱子的边缘隐约可见,但空间已大得像一个小停机坪。
在互相交错的不同的景观中,纽特的箱子里活生生是一个野生动物园。
看看这些荒漠、这些看上去没有尽头的平原、深海一般的情景、幽深静谧的森林——
只不过现在这里只有很少一些神奇生物。
“看看我给皮克特准备的树林。”纽特说,我们沿着一段斜坡拾级而上,在这下面,体型巨大的昆虫正推着圆滚滚的球。
“本来是为它准备的。”纽特叹了一口气,皮克特毫不客气地朝纽特吐着舌头,“但是它不肯——所以现在这些树成了树猴蛙的家。”
纽特有规律的敲击着其中一棵树干,然后伸出手——一只树猴蛙稳稳掉落在纽特的怀中。
它浑身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绿,斑纹遍布,光滑无毛。四肢比普通的蛙类长多了,像真正的猩猩一样。在它的头上,除了额头那最显眼的大脓包,还长着短角。
这只猴树蛙朝着纽特咧开大嘴,露出剃刀一般的牙齿——像极了我看过的一部麻瓜童话,《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月亮脸。
皮克特已经悄悄缩进我的袍子里,可怜的护树罗锅,真怕下一秒猴树蛙就要伸出细长的舌头将它卷入嘴里。
“来认识一下汤姆。”纽特说,“它不像禁林里的猴树蛙那样——它失去了喷射粘液的能力。在一场实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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