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高佩芝又带着一堆东西来看锦绣。
有吃的,用的,特别是王伯改了尺寸的拐杖,此刻很适合锦绣,锦绣腿上有伤,刚好用得到。
清荷已经没有那么责怪佩芝了,能看出来这个女子是个诚心的,这么多天,一得空大包小包拎着就来。
看着佩芝来,正好自己再去抓点药,那上官的药再好,都是外敷的,内服的还得自己去买了熬。
锦绣站起来,单手扶拐,看着被包着棉花的横梁,觉得很贴心,整个拐杖没有毛刺,是细心打磨过的。
“你看,这是你哥哥的,我也包了棉花。”
佩芝举着其中一副拐,上面细细包着蓝色的棉布。
“这个是你画的那个带轮子的椅子,这个名字真拗口,干脆简称轮椅吧。”
锦绣一听,哦豁,总算明白轮椅一词的由来了。
高佩芝前后推一推轮椅,展示着丝滑的轱辘。
“王伯说了,这可是战车的手艺。”
“走,咱们去试试。”
锦绣单手拄拐还在熟悉中,只见高佩芝又拖进来一大块木头。
锦绣凑近一看,还是王伯想的周到,这房子比较高,门口有一尺高的台子。
这缓冲坡度,刚好一个人也能上下。
高佩芝向来是行动派,跑到锦文房间卸了门槛。
推了轮椅过去,还教了锦文如何卡住车轱辘,轮椅就不会动。
锦文原本还扭捏不肯被高佩芝搀扶,但实在心热这物件。
高佩芝是个铁娘子,什么不说,有一把子力气,说是搀扶,其实就是架起锦文放到轮椅上,锦文羞了个大红脸。
这女子怎得这么,豪放,不拘小节?
锦文除了那日回家的时候在马车上看到了片刻的天空,这是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看到明媚的阳光。
室外的空气没有药味,自然清新无比。
锦文被推到树下,还能遮着不被晒狠了,零星的阳光晒下来,也是很舒适的。
星辰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杌子,坐在锦文旁,缠着锦文给他讲书。
锦绣单手扶着拐,觉得岁月安好。
高佩芝拿出个寒瓜,双手一拍,瓜就裂了缝。
“正当季,沙瓤的,你来点。”
锦绣感慨于佩芝这铁砂神掌是怎么提得起绣花针的。
“西凤去将那衣服送了过去,你猜怎么着?”
“尺寸不合适?”
锦绣随口说了一句。
“但是你衣裙留了余量的,所以西凤当面一捯饬,尺寸就合了。”
“西凤也是个泼辣的。”
锦绣能想到西凤是如何以她特有的方式咄咄逼人。
“西凤本性不坏。”
“她很护着你,这一点是好的。只是人与人之间,有的人一眼万年,有的人只一眼过去,就愿此生不复相见,大概这是眼缘。”
锦绣吃了口多汁的寒瓜,清甜的汁水顺着喉咙下去,那被烟气熏着的嗓子得到了浇灌。
最近喝太多的水,嘴里一直是除了苦就是淡。
“银子到手了,按我们说的,我直接给你三成,一百五十两。”
高佩芝拿着棉帕擦了擦嘴,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
“可是,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我能有三五十两就谢天谢地了。”
锦绣有点吃惊高佩芝的大方。
“这银子是你拿命换的,钱没了我能再赚,店没了,我能再重建。”
“可是,这太多了,我说过绣女的点心钱我出的。”
“锦绣,我应该给你更多的,但是,我没能那么做,一是我不知道赔你多少银子,才能换回我不内疚。二是,我的确需要银子去重新维修彩绣坊。”
高佩芝也不掖着藏着。
锦绣接过银票。
“我以后彩绣坊做大了,开了分店,就算我和你合开的,我给你抽份子。也是三成,你来做掌柜。”
锦绣看着高佩芝,心里却觉得这太大方了吧。
“锦绣,那小贼查出来了,是我高家对不住你。”
“是淮生?”
锦绣试探的问了一句,倒是高佩芝瞪了一双大眼睛看着锦绣。
“你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躺在榻上的每一日,都在细细想,我并未和绣坊任何人结怨,除了萧娘子搞点口舌是非,西凤不待见我也是坦荡荡的。”
“莲儿不必为了栽赃,将自己烧得那样重,搭上自己的后半生。何况,人得有多大勇气,活活把自己烧死。”
“淮生就在门口,我第一个救得她,但是她醒来的比莲儿慢,他身上没有被烧伤的痕迹,就连鞋子也是穿好的。”
“我认真回忆了很久,我不知道淮生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无论什么样的想法,他既然做了就要承担代价。”
锦绣把自己的推测缓缓说了出来。
“你歇歇嗓子,再吃块寒瓜。”
高佩芝见锦绣哑着嗓子说了半天,又拿了块寒瓜给锦绣,细细道出原委。
“淮生是个男孩子,女扮男装在绣坊三年。”
这一点锦绣倒是没有想到。
“淮生虽是逃难而来,但是除了母亲还有一双弟弟、妹妹。”
“淮生今年十一了,他即使长得再像女孩子,但是男孩子的特征也会越加明显。”
“是我当年不察,所以才留了这么个隐患。”
高佩芝喝了口水,像是在想什么。
“可是淮生就算是个男孩子,到底是家养绣女,就没有人发现?”
“我是许了淮生回家的,谁又能发现?”
“可是淮生没有理由这么做,他害你有什么好处?”
锦绣细细想了一眼那个孩子,看上去纤瘦,斯文。
“王伯说灯油不在油灯里,但房子里确实有灯油被点着的味道。”
“他说他将灯油倒在了窗户上,所以窗户上最先燃起来,莲儿也受伤最重。”
“他原本只想伪装成嫁衣被烧,可是莲儿却抱着嫁衣的。”
高佩芝一句一句地说出实情。
“他需要嫁衣做什么?他母亲生病了?他弟弟妹妹生病了?”
“他母亲要嫁人了,他想送给他母亲,也做个了断,以后不用再给钱给他娘。”
“他娘待他并不好,但是再如何不好,孩子也想有个娘,但是娘嫁人了,就不再是他的娘了,毕竟他已经卖给了高家。”
锦绣听着这个匪夷所思的理由。总觉得哪里不合理。
高佩芝陪了一阵子锦绣就离开了,离别前再次嘱咐锦绣好好养病。
午后的太阳太热,清荷将锦文送回屋子,再抬到榻上。
星辰在树荫下看书看累了,打着盹,那书卷从手中脱落。
锦绣脑中一道闪电飞驰而过,顿时反应过来,这不妥之处在哪里,人在昏迷和熟睡中,肌肉成放松状态,莲儿怀里的包袱明明被换过,抬出来时,还在她怀里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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