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越舟看着清荷两眼含泪,心中更加烦闷。以前什么事都顺着清荷,只要她眼圈一红就想上前哄着她,这几日真的是越发烦忧。
“你有话怎么就不能好好说了,嫁给你二十多年,你现如今还让我受这样的委屈。”
俞越舟用手狠狠拍响桌子,清荷吓的往后躲了一躲,两只眼睛瞪的圆圆的,好似看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
这个书生,穷困潦倒的时候自己不听父母的,就算背叛全家,也要嫁的人,怎么就变了个样。
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泣而无声。
“哭什么哭,真的是,到头来连个女儿都看不好,如今还如此纵容。”
“要不是她,犯得着如今我得低三下四求着人,那郑家也不拿我们当回事了。”
清荷忙看了看锦文的屋子,门掩着。
“你说什么不好,说起郑家做什么,你还嫌家里事情不够多?”
“如今,说什么也没用。”
“越舟,我与你这二十五年,朝夕相伴,一双儿女皆已长大成人,今年虽遭此祸端,但好在人都在。”
“锦绣蒙冤,孩子能有如今性情,我已经万分欣慰。换做旁人,早就过不去这个坎了。”
“锦文受此大痛,实非横祸,不怪他。只要人在,我就觉得一切皆可期。”
“现如今,你只不过是不能再做先生,你就性情如此,难道一家人在一起都比不得你那虚无的颜面?”
清荷一边抽泣,一边控诉,这几日,俞越舟的情绪越来越坏。自己还惦念他可能是因为不能再做先生难受,等他寻到新的事情,自然就好了。
可是事情却并不是这样。
俞越舟没有再说什么,清荷也掩面去烧水。
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值得。
但是看了一双儿女,又无法放心,还得咬牙照应。
锦文自责道:“都是我,如果不是我,家里一定不会这般。”
锦绣虽然也难过,但是觉得父亲这无名之火确实不对。
心里这么想着,觉得必有隐情,却也没空去多想,从彩绣坊接的任务还在等着自己。
锦绣看着清荷烧了水,帮着拧帕子给锦文擦了身,安顿好哥哥。
“娘亲,你别气坏了身子,父亲他最近脾气这么差,应该是有原因的,前些天在清水镇,他还说他信我。”
“不关你的事,娘知道你最近在忙你的事,你忙你的。”
清荷说完就去睡了,留锦绣一个人在庭院里站着发呆。
“要不要喝一杯?”
锦绣顺着声音看过去,那隔壁新修葺的围墙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从围墙往前走了几步,跳到锦绣家这边前院。
这边院子前院原来是放马车和养马匹的地方,为了方便,这边的门就没有改,正好方便锦绣一家出行。
锦绣跟过去,打开门,看见那人左右手各拿一只玉壶春。
“来,几日都不得见你,聊两句。”
原本锦绣不想喝酒,可是的确觉得苦闷,家里一团糟并没有因为一件事情的解决就结束,就像一个连锁反应,一直在恶化。
“这是我第一次喝酒。”
锦绣接过孟允宁递给她的酒壶。
“这个是江南产的梅子酒,给你带了一壶。”
锦绣拔开木塞,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果香的酸甜和酒香微辛刺激着神经。
“你一直在等我?”
“对,一直在等你,你是个大忙人。”
孟允宁兀自坐在了前院台阶上,抬头望着天。
“明天又是个大晴天,你看那星星都如此耀眼。”
锦绣抬头看了看,果然是繁星密布,星河璀璨。
“大漠和草原的星星比这里还亮,还多。”
锦绣小口小口的酌着梅子酒。
“慢点喝,第一次喝,这个也容易醉。”
“听青云说,你去绣坊做绣娘,可曾顺利?”
“第一次发现你如此絮叨。”
锦绣两腮已经染了红晕,听着眼前人一句接着一句,倒是真有点吵。
孟允宁说什么都不见锦绣接话,倒是被人嫌弃了,耳朵有点烧。
“不过还是感谢你,借给我们房子住,还给我们送冰,还有今晚的酒,我无以为报,等冬天了,我保证给你做一件暖和的袄子。”
孟允宁看着眼前的女子,再也没了当初的拘谨,倒让人觉得亲切了不少
“无事,只是你倘若有空,还是陪陪星辰。”
孟允宁喝了一口酒,那辛辣顺着嗓子烧到了胃里。
“今日,狄伯到了,我安置在了隔壁,以后有事尽管找他就是。”
锦绣看着孟允宁,似乎感觉出他并不高兴。
“家里来人应该很开心才对,你这怎的还惆怅起来了?”
“无事,明日我得去肃州,星辰在此托付给你。”
“这么快?”
“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离开太久,这次已经太久了。”
两人各自酌着自己的酒,都喝的不快。
“你家其实很有钱吧。”
面对锦绣突然询问,孟允宁转头看着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认真想了想。
“盛京比我家有钱的人多了去了。”
“原来你家在盛京。”
锦绣喃喃地说,说完笑了笑。
“我没有告诉过你?”
“我记性不好,可能不太记得。”
盛京,那不就首都么,政治中心,扔块板砖,三个官的地儿。
锦绣想着关于脑海里模糊不全的印象,借着酒精,思绪跑的有点远。
“听闻你家人……”
孟允宁觉得自己说话唐突,就不再说下去了。
锦绣的思绪拉了回来。
“原来你那会就在啊,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在我记忆里,我父亲和母亲很少吵架,可能这次真的是气狠了吧。”
“那我可以帮到什么?”
“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多到都不符合常理了。所以剩下的就让我们自己来,以免让我觉得此生无以为报。”
“举手之劳罢了。”
“孟公子,你也是上过沙场,见过生死这种大场面的人。你会随意对一个人产生怜悯吗?会因为怜悯,然后无休止施以善报?你所求如何?”
锦绣对上孟允宁那深邃的双眸,看到他耳畔的绯红。
“你可以说我不识好歹,救了我,帮了我全家,我竟然不感恩戴德。”
“你的恩情,我自是记着的,只是,我是真的无以回报,请不要继续施恩于我,让我觉得自己好无能。”
说罢,锦绣仰头喝完剩下的酒。
“慢点喝,会醉的。”
锦绣放下酒瓶,手抚上孟允宁的侧脸。
孟允宁忽然觉得可能自己这个酒有点烈,心跳有一点快,可能是醉了。
下一秒,疼痛让他瞬时清醒。
“贴的还挺牢,下次记得打理服帖一些。”
锦绣将手中一片黑色塞回孟允宁怀里,转身离开。
孟允宁原本还有很多话要交代,可是脸上的疼痛,就像被抽了两个巴掌。
他那原本起了旖旎的心瞬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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