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和郑翠芳按着刘老三说的客栈住了下来,但是两人各自心事都不曾好眠。
锦绣到深夜才迷糊了一阵,醒来嫂嫂已经起身。
锦绣稍微收拾一二,就赶忙下楼找店小二买点吃食,刚到大厅,就见嫂嫂拿着个食盒往楼上走。
“锦绣,你这么早就起了啊,我这边借了灶,煮了些米糊,我把上面的米油撇了出来,这稠的还得你来吃。”
锦绣没想到昨天还慌了神的嫂子,今天就能挺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女子,怕是一夜没曾合眼,眼下青黑着。
“嫂嫂,你也吃些,往后的日子,还得你来撑着。”
两人就着从家里带的饼和菜干,速速地用完饭,直奔医馆而去。
医馆内的药童换了一个,这个药童看着腼腆不少,灰色的布衣短褂。迎上来询问后,就带向二楼。
“姑娘,二楼都是受伤比较严重无法挪动的病人,烦请两位小声些。”
“这是自然,谢过小郎中提点,自然听从小郎中安排。”锦绣又塞了几个钱给药童。药童推让一二,收入囊中。
“姑娘,需要什么,你就下来唤我,万大夫交代过,二楼万不可随意走动。”
看着药童低声强调,锦绣心里也有数,点头应下。
锦绣饶是再坚强,看到哥哥被包成个粽子一样,一动不动躺在那里,难免心疼。
看着同样流泪,却手足无措的嫂嫂,内心中也有怜惜。如果哥哥有个三长两短,俞家的未来,怕是没那么光明。
“锦绣,你看,你哥是不是动了一下?”
锦绣闻言稳了稳心绪,看过去,皲裂的嘴唇,还有血痂在上边,往上一寸一寸看过去,白布之下的鼻子,微弱气息拂动着布条边缘的一根线。双眼紧闭,那睫毛也不曾有一丝闪动。
锦绣正觉得可能是嫂嫂幻觉的时候,那眼珠又动了一下。
“哥哥,我是锦绣,我知道你能听见,你看看我们。”
“夫君,你睁眼看看我们。”
说着,郑翠芳压抑着的哭声便大了几分。
“大清早的哭什么丧,人又没死,遇到我们上官神医,阎王也得让三分。”
锦绣觉得这个话实在诛心,转头一看,是昨晚那个药童,倚在门框上,带着三分散漫的看着她们。
“小郎中早,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我看到相公眼睛似乎动了。”
郑翠芳压着哭声,小意询问。
“昨天夜里就醒来了,半夜发热,药石不进,行了一遍针,这才挨到现在。”
说着他进来看了看手和腿,固定的非常紧实,没问题。
“给点水喝,他就是看着严重,外伤居多。养几个月就差不多了。”
“小郎中,我们带了米油,能否喂一点?”
锦绣拦住又问了一句。
“这倒是可以。你们先守着,一会药有人送上来,你想办法把药喂了。”
“可是,我大哥这情况,药若喂不进去怎么可好。”
锦绣看着一动不动的俞锦文,心里有点着急。
“你不行,让她喂。”说完还白了一眼锦绣,锦绣还没反应过来,这个非常有性格的药童已经擦身而过。
锦绣看着他走到最里边的房间,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和隐隐约约的争执。
锦绣心里泛起一丝隐秘的快乐:让你耍个性,有脾气,有话不会好好说,自然有人教你做人。
看完就进来帮着嫂嫂给大哥喂水,那水顺着嘴角一直往下流,进入嘴中不过一二。
“锦绣,你先去看看药好了没,这边我看着。”
郑翠芳自然明白了小郎中说的锦绣不可以自己可以的意思。只是这些事情这样的私密,当着小姑的面做不来。
锦绣出门找药童问药,楼下那个憨厚的药童说好了会送上来。锦绣一转头,看到那个一张臭脸的药童。
“ 上官师兄,天字号房的还是不肯吃药么?”
腼腆的药童小心翼翼的问道,也没想着人能回答,默默的再次去配药。
“不愿意治,就别治,我上官澈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还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小鬼。”
锦绣心里默默念了下这个名字,这张臭脸白瞎了这个名字。
“孟将军来就好了,孟将军有点办法的。”那个腼腆的少年熟悉的从各个药柜中抓药,复验。
“这次这个药我不煎了,谁爱煎,谁去。哼!”
说完向后院撒手而去。腼腆的药童看了看摇了摇头,拿着抓好的药也去了后院,这个药比较特殊,还得亲自盯着。
看锦绣还站在药厅没离开,笑着解释道:“让姑娘见笑了,你放心,药煮好了,我会让人送上来。”
锦绣这下看明白了,这两个药童是师兄弟,一个跳脱,一个温顺,很是互补的性格。这二人是跟着师父从外乡来这,大约给某个贵人看诊的,脑子里不由想起了昨日晚上那个白衣白须的老人。
经过悉心照顾一日,俞锦文清醒了不少。
“哥哥,很疼吧,你受苦了。”
锦绣看着锦文眼神灰暗,眼中也滚落着泪珠。
“我不能科考了,不能给你们荣华了。”
一字一句像石头一样砸在郑翠芳心上,锦绣看这浑身上下的白布,就能猜到今年科考无望了,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
“你哪里不舒服?这到底是谁打的?这杀千刀的,我们规规矩矩,到底招谁惹谁了。你告诉我,这是谁干的,我回去求我爹,一定要把这人抓出来。”
郑翠芳嫁给俞锦文这五年来,无不期盼着俞锦文能顺利考上,三年前因为战乱,没能赶上科考,好容易再等三年,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锦绣,哥哥对不起你。”
锦绣拿着帕子沾走锦文眼中的泪,不让它沾湿伤口,会很疼。
“哥哥,只要人平安,什么时候参加科考都可以,哪怕不参加科考也可以,只要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活着,在这样的年月,都是很奢侈的。”
“咱们俞家已经一门双秀才了,咱们能念书就念书,不能念书回去种地也行,咱们做点小生意也行,只要人活着,只要努力活着,就是已经非常好的事情了。”
“你也别想太多,好好的听话,好好的吃药,嫂子和丹丹还在等着你,咱们齐齐整整的就好。”
“哥哥,咱们会好的,我今天也看了,那上官神医很有名,楼下诊厅从卯时起就有人来排队了,酉时了,还有许多人在外面等着。”
“哥,你放心,无论是谁让你,让俞家蒙难,县衙都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你和爹都是秀才呢,这狂徒不会逍遥太久。”
锦绣柔软清晰的声音,字字入心,皆化为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锦绣,别去报官,没用的。我手脚筋骨皆断,我的青云梦,醒了。”
大盛身有残疾之人,不得参加科举。
这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这是明目张胆的谋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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