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检自查!拒绝偷懒!拒绝吃闲饭!”
没想到,厂里的速度还挺快,第二天,食堂里、厂大门和几个主要的车间,都挂上了大红标语。
然后厂里还组建了巡查队,每天跟保卫处一起到处巡逻。
当然,巡逻的范围比保卫处大的多。
保卫处顶多就是大门口,围墙和一些关键的,保密的位置进行巡逻。
可巡查队,却是在各个车间以及各个科室到处巡查。
巡查什么呢?
巡查那些无所事事,工作时间有没有努力工作啊?
工作的时候效率高不高啊?
有没有对得起厂里发的工资啊?
时不时的还要检查一下有没有私藏瓜子、花生什么的。
一开始,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可当天,厂里各处就传出了各种小道消息。
说什么新来的总工方教授觉得大家效率太低。
出成果的速度太慢。
认为大家工作时间不好好工作,都在做私事,或者闲聊什么的。
第二天,谣言的就迅速的在厂里开始蔓延。
变成了新总工是在找有没有漂亮的单身女职员。
新总工看有没有地方能找到大家的把柄,好开除一些人,然后安排自己人进来。
第三天,谣言继续蔓延。
此时已经升级为哪个哪个科室的漂亮女职员,被新来的总工看上了。
巡查队已经开始找人家的麻烦了。
谁谁谁原本是科室的骨干,就因为巡查队来的时候,人家正在喝水,就被训斥警告了。
说什么要是再有下次,就要登大字报公开批评什么的。
还有谁谁谁因为业务不熟练,被巡查队逮到,直接赶回家了。
第四天。。。第五天。。。一个星期过去了。
谣言越来越奇葩,厂里的职工也吃瓜吃的又香又甜。
可真的开始相互打听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那些事儿。
曾经指名道姓说谁谁谁,怎么了怎么了。
有好事的还真跑去问了,结果要么人家本人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要么呢,人家科室就没这个人。
很多人这才发现,原来谣言就是谣言。
可方想在132厂里的名声,却被批上了一层又一层。
那方想知道不知道呢?
其实他知道。
别的不说,从第三天开始,每次去食堂吃饭的时候。
他就发现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了。
不过毕竟刚来,每次吃饭,都有各个厂领导,这个借口,那个借口什么的。
带他一起去小餐厅吃饭。
几乎没有跟普通职工接触的机会。
即便如此,方想也不是傻子,不可能没发现职工们看向自己那怪异的眼神。
不过对于这种不入流的下三滥小把戏。
方想其实并不太在意。
谣言止于智者,132厂说起来是军工里的高端产业。
可职工们也是人,也喜欢吃瓜。
这是埋藏在国人基因里无法改变的事情。
而与此同时,接到方想电话的省纪委,行动速度也大大超出了方想的预期。
十多个人从各个级别的单位抽调出来,组成了专案组,第二天就入住了厂招待所。
上到第一书记,下到科室负责人,一个没少,挨个的进行谈话。
可眼瞅着一个星期过去了,专案组似乎还是热衷于谈话。
至少,方想并没有看出专案组有什么实质上的行为。
虽然专案组的联络人频繁的往来于招待所和方想的办公室,汇报各种进展。
可原本以为起码会有几个倒霉蛋被杀鸡儆猴的行为。
方想却一个都没见到。
很快,一个多星期过去了。
所谓的自查和精简工作开始了,一份份报告也递交到了方想的办公室。
可慢慢地,方想也看出了不对劲。
精简,也不过是将科室换了个名字。
至于人,也仅仅不痛不痒地裁撤了几个背景不够深厚的倒霉蛋。
看似闹得鸡飞狗跳的,已经半个月了,其实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紧接着,暗地里不知道是谁组织了几波人,闹了起来。
说什么新来的总工干扰生产,插手人事,然后私下里给自己捞好处什么的。
不过意外的是,也许是过去的十几年,已经闹的够久了。
许多厂里的职工对这类事情,已经失去了兴趣一样。
并没有迅速扩大,只是小范围的传播。
而方想因为是新来的,并没有熟人来跟他讲这些东西。
于是厂里就出现了诡异的现象。
下面一群刻意闹事的职工喊着口号抗议。
被抗议的本人却不知道这件事情。
抗议者原本以为很快就会扩大规模,吸引更多人加入。
但大多数职工却像看热闹一样,只是看看、听听,并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
估计也是那十几年,大家早已受够了这种杂乱无章的生活了吧。
如今厂里虽然已经恢复了生产,可大多数时间和大多数职工,并没有被完整的组织起来。
只是按照惯性,做自己的事。
那么,厂里如此诡异又好笑的事情在进行的时候,方想在做什么呢?
“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居然有白头发了。。。”
看着走进自己办公室的吴昌,方想差点没认出来他。
这还是哪个腼腆青涩的大男孩吗?
如今眼镜戴上了,黑眼圈和眼袋,清晰可见不说,头上也稀稀拉拉夹杂着银丝。
说起来,吴昌跟他也算是一个年龄段的人了。
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这不是挺好嘛。
有吃有喝有住,有婆娘和娃,日子还是有奔头的。。。”
吴昌陪着笑脸,看上去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
话听起来是挺好,可落在方想的耳朵里,却听着莫名的心酸。
“水木停课后,你去了哪里?”
招呼吴昌落座后,秘书也奉上了热茶。
方想摸出一盒中华,递了一支过去。
“回德阳了嘛,市里有一家机械厂,请我过去做了工程师。
说起来,还是市里给安排的工作。
还是挺好的。”
吴昌接过中华,却没敢点。
直到方想划着了火柴后,才犹豫了一下,颇有些舍不得的模样,抽了一口。
“机械厂?听起来可以啊?
是做什么的?”
方想看着吴昌小心翼翼地模样,却无论如何没办法与十几年前在水木时的记忆对上。
也不知道,他这些年,遭遇了什么。
“做齿轮的,说起来,也是给咱们132厂做配件工作的。”
吴昌手里拿着中华,可自从点着后,却一口都没抽,只是在手里夹着。
“刚才听你说,也有孩子了?
多大了?”
方想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个细节,不过他不着急,开始拉起了家常。
“马上十五了,都上中学了,是个男娃。
不过成绩不太好,怎么教都没有用。
恨不得一天打三回。。。”
提起孩子,吴昌的话,才算多了起来。
不过开口就是吐槽,眼神也变得有些黯淡。
“男孩子皮一点,很正常的。
再说了,男孩开窍晚,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你当年成绩也不错,怎么不多教教孩子呢?”
方想抽了一口烟,顺着话题就往下聊着。
“那几年学校都关门,哪里还有的学上嘛。。。
天天儿跟着其他娃儿们跑出去耍,我想给他补课,娃儿都不得听。
我也是木的办法。。。”
吴昌苦笑着摇摇头,终于抽了一口烟。
“你现在还在机械厂?
有没有兴趣来132厂,在我身边帮忙?”
又聊了半天,从孩子聊到工作,又聊到父母。
方想看火候差不多了,终于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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