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猫在天台上摇晃着尾巴,望了一眼阴沉的天,看了一眼绝望的人。
“学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那混蛋冒名顶替我去上大学的证据!”
“我知道你爸是缉探司的副司长,这件事学长没办法,只能来求你了!我穷苦出身,我爸只是一个工人身体不好还没权没势,我妈只能给别人打零工赚钱。”
“学妹,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看在我复读这一年一直帮你补课的份上。求你了!我……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
望海高中,一座废弃的老教学楼的天台上。
身上校服有些泛白的男高中生,正在用近乎恳请的语气,准备向面前妆容精致一身名牌的学妹跪下。
然而,学妹看了一眼这个在复读一年的时间里,没少帮自己免费讲题跑腿,被自己呼前喝后的男生。眼神里只有轻蔑与厌恶,以及那一抹越来越浓的嘲弄。
“李兴文,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个事儿?”
此刻,跪在地上的李兴文听着学妹这充满了不耐烦的声音,以为可能是因为自己太过于失态,所以学妹的语气才如此不耐心。
李兴文马上解释道:“学妹,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可能是一件小事。但对学长我来说,可是足以改变我和我家庭一生的大事啊!我求你帮帮……”
啪——
李兴文的话还没说完,学妹朝着他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李兴文,我客气客气管你叫几声学长,你不会真的以为和我关系很好吧?”
这一刻,在李兴文的眼中,面前那个往日里对自己温柔体贴的学妹卢清清,宛如一个陌生人。
“杜涛冒充你去上大学,难道人家就没付出吗?凭什么大家都付出了,偏偏你就非要得到点儿什么呢?”
“可……可我怎么办啊?”
李兴文涨红着脸吼道。
啪——
卢清清反手朝着李兴文又是一巴掌,这一次直接将李兴文抽得倒在了地上。
然后卢清清走过来,用高底靴踩在李兴文的脸上,发出一声冷笑。
“李兴文,实话告诉你,杜涛和我青梅竹马,当初他冒名顶替你的事情,就是我出的主意。反正杜叔就是教育司的,将邮寄录取通知书的地址改一下,再给你发一个落榜的短信,不是什么难事儿。”
“然后,随便编造个什么借口,让你转学复读一年。你就真的踏踏实实地复读,一点儿都不怀疑自己为什么平时成绩那么好,高考会落榜?你说就你这脑子,你上京都大学有用吗?”
“听说昨天晚上你还想要去找杜涛拼命,结果被杜叔拦住,今天去你家赔偿二十万,然后就告你爸敲诈勒索,当场就将他抓进去了!你不会觉得这种事情,光凭杜叔一个教育司的执事就能办到吧?”
卢清清说着,用靴子在李兴文的脸上碾着。
“还有,以后不要喊我学妹。学妹也是你能喊的?不过是马上就要高考了,找你当免费劳动力,叫你两声你偷着乐就得了!真当自己是什么学长吗?不过就是最底层的屌丝!”
“屌丝,就要认清屌丝的命!”
卢清清说完,将散落在地上李兴文打印的各种证据一踢,顺着天台的楼梯口扬长而去。
散落在地上的纸张被风卷起,飘落在这座废弃的老教学楼之下。
唯有天台上的黑猫扑腾了几下,似乎想要抓住这些证据。
可大概连这只黑猫都知道,这些证据虽然有用,但也没用。
所以跳起来几次,没有抓住任何一张纸后,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李兴文,便也离开了。
阴沉沉的天色让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仿佛所有的色彩都被抽离,只剩下单调而沉重的黑白灰,以及李兴文无声的眼泪。
去年高考被人冒名顶替。
今年高考出门被人绑架直到高考结束,去缉探司报警都不给立案。
遇到曾经的高中同学终于得知了真相,知道自己当初考上了梦想中的京都大学,知道自己其实高考没失误,知道自己只是被原来的班长杜涛冒名顶替。
可结果……
父亲被人家设计,现在以敲诈勒索的罪名关在缉探司的牢房里。
母亲被气得高血压犯了。
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唯一认识的有权势的“学妹”,原本以为是一场正义铁拳的回响,却万万没想到……
只是现实冰冷的皮鞭,抽打在自己这个社会最底层的身上。
是啊。
父亲是工厂里的工人,母亲连正式工作都没有,只能顶着酷暑和严寒去打零工。
上学的学费都是亲戚出钱凑的。
自己不是社会最底层的屌丝,又是什么?
这样的人生,纵然品学兼优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被权力碾压在脚下。
李兴文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从地上站起来,朝着天台下面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似乎在嘲笑那些所谓的精英,也不过就是窃取别人果实的蛀虫,又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即将一坠到底的一生。
感受着天台之上呼啸的风声,看着校园门口卢清清上了自家的豪车扬长而去。
我的人生,再见了。
而就在这时,李兴文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猫叫,接着,是顺着楼梯走上天台的脚步声。
“呦。连死都不怕,还怕向自己的仇人报复?这样的胆量,倒是少见。”
此时,一个穿着黑色兜帽衫的少年走上了天台。
戴着帽子的他,将脸庞全部遮住,看不清长相。
上来之后,他也只是朝着李兴文的方向说一句,便转身朝着在天台上堆积的油漆桶和破旧刷子走过去,开始在楼梯口旁边的墙壁上涂涂画画。
李兴文转回身看着正在绘画的少年,痛苦地哀嚎道:“他们……他们就是勾结在一起的!我能怎么办?你说说我能怎么办?”
虽然李兴文知道对方是好心,可自己此刻的心里真的很难受。
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朝着这个劝说自己的陌生少年大喊大叫,但失控的情绪,甚至失控的人生,早已不再是刚刚十九岁的他所能左右的。
甚至这一刻,有些站立不稳的李兴文直接跪在地上,开始放声痛哭。
黑衣少年并没有理会想要自杀的李兴文,继续在墙壁上画着什么。
等到身后的哭泣声平息了不少,才缓缓开口。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恐惧,抑或不恐惧,它一直都在。”
李兴文听到黑衣少年的这句话,不禁愣住了。
如果那些坑害自己的人代表深渊的话。
既然他们都想要将自己吞噬,那我就算是拼不过他们,可我都准备死了,我还怕他们什么?
只是……
“你觉得,我……我能斗得过他们吗?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此时的黑衣少年,已然将自己的画作完善,将手中的刷子一丢,一伸手将一直在天台的黑猫接过来,让黑猫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普通人?也许你是,也许,你即将不再是。”
说完这样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黑衣少年转身从天台的楼梯口走下去。
李兴文缓缓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滴。
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黑衣少年的那句话的同时,他也注意到对面墙壁上的那幅画。
墙壁之上,被涂抹的满是黑色。
虽然全部都是黑色,但其中的黑色层次不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深渊,而在这深渊之中,似乎又有一丝微光。
透过那渺小的微光,自己似乎看到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这时,他的脑海之中不由得想到了黑衣少年说过的那句话——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一直在专注于欣赏墙壁上画作的李兴文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一直都站在天台的边缘从未离开。
下一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他一把。
阴云之下,一道身影从天台之上向后仰着落下去。
充斥着黑暗与死寂的天空,仿佛骤然被撕裂一般,绽放出一道炫目的闪电。
周围无数景物的轮廓在这一瞬间被照亮,然后又陷入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无尽黑暗之中。
光与暗的鲜明对比,似乎在倾诉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未曾说过。
只是这宛如末日一般的阴森恐怖之中,忽然有一道身影,从废弃的老教学楼的下面拍打着一双巨大的翅膀,飞了上来。
满是黑色绒毛的双翼,指甲锋利如刀锋一般的利爪,以及少年扭曲而狰狞的面容,在黑暗的天空之中,随着一道隆隆作响的雷声,在闪电的照耀下,露出嗜血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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