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北说完之后就把头蒙进被子里了，自个在里面偷偷掉眼泪。
林九乌听着。
他沉默着无言以对，内心既感动又愧疚。
这世上的事物大多浅薄。但在人潮拥挤的街道里，总有一个人能抓住他的手，给他在这熙熙攘攘的闹市里寻一处宁静的归途，这是上天赐予他的幸运。
“我错了。”
林九乌不再说别的话，只开口道歉。他凑过去扒拉扒拉江小北被子，想把她的头放出来。
老蒙在里面不舒服。
然后被江小北生气地往旁边一躲。她整个人卷着被子往旁边滚了一点。
林九乌绕到另一边去。
他向她保证：“我以后绝不会再有事情瞒着你了。即便是遇到天大的事我也第一时间告诉你，天塌下来我们两个一起承担。哪怕是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也、”
“……”
江小北挣扎着坐起来。
她抬抬眼睛，语气虚弱道：“你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好。”
林九乌抿了抿唇，他道：“我不说了。”
江小北是真的很虚弱。因为发烧她面颊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憔悴的面容上还有两道泪痕。
光是这样看着她，林九乌便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心疼了。
他抬手帮她擦擦眼泪，叹息道：“别哭了。”
“都是我的错。”
“你要是真想惩罚也别伤害自己身体。就等你病好了，然后狠狠揍我一顿。也算是出气。”
“我不。”
江小北卷着被子再次躺下了，她闭着眼睛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不想奖励你。”
林九乌：“……”
江小北其实很疲惫。
她只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随后便感觉意识混沌起来。
林九乌后来再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见。
她应该是睡着了……
林九乌坐在床边守了她一会，等她的呼吸逐渐均匀之后，他便去找了个湿毛巾来给她擦擦脸上的泪痕。
眼泪这个东西，流下来就会在脸上形成痕迹，黏在脸上会不舒服。
身体的其他地方也要擦。
额头、颈下，胳膊肘窝……
林九乌重点关注了江小北的手心和脚心。因为在晚上睡觉时她时常把脚靠在他身上取暖的缘故，所以他知道她有一点体寒。
就比如现在。
即使她浑身都在发热，但她的手心与脚心仍然是十分冰冷。得先用热毛巾给她捂捂脚，将温度升上去之后再给她穿上两双厚袜子。
做完这些之后，林九乌凑过去江小北的脸上亲了一口。
女孩子的眼睫毛跟着颤了颤。
林九乌再把房间里的东西收拾收拾。脸盆和毛巾要带走，床头上给她留下一盘水果和一大杯水，等她醒来可以吃。
……
……
今年说起来有点倒霉。
原本是开开心心的一个新年，结果就这样在生病中度过了一大半。
林九乌出去买菜都得戴上口罩。
好消息是他已经彻底痊愈，现在力大如牛，一拳能打十个江小北。如果她想让他抱的话，他还能用公主抱带着她转圈圈。
而江小北的身体也在渐渐好转中。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现在她的精神状态还不错，面容不那么憔悴，唇色也不苍白，看起来有了些许气色。除了时不时要抽纸巾擤鼻子外，别的没什么毛病。
茶几上放了一碗林九乌煮的银耳汤。
冰糖放了很多，甜甜的喝进胃里应该能让江小北心情好一点。
情绪高涨了身体就恢复得快。
但是江小北好像没什么胃口，这一碗她都没怎么动。
一大早醒来她就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看书。
不知道她看的什么书，但是看她感慨的表情，这本书的内容似乎挺跌宕起伏的。
江小北的爱国情怀被激起来了。
“气死我了！”她怒气冲冲地说道。
这本书她看不下去了。
她要等一会再看。
“怎么了？”
林九乌一边问道，一边把她刚刚看的那本书拿过来。
她刚刚看的这本书叫《桃花扇》。
林九乌大致翻了一下，这是戏剧，有点类似于关老爷子写的《窦娥冤》。
“你看这本书还能生气？”
于是江小北便拿过林九乌手里的书，翻找到她刚刚看到的地方，然后指给他看，“你看这句，你联想到了什么？”
林九乌目光瞟过江小北手指划过的地方。
他跟着念了出来，“神京未收，神京未收，似我辈滥功糜饷，建牙堪羞。江浦迎銮，愿领貔貅，扶新主持节复仇。”
神京未收。
神京未收。
光念这两句话林九乌有些沉默。
过了半晌，他开口说道：“我想到了金人兵临城下，宋人南渡。”
“是吧！”江小北应道。
然后就知道江小北生气的原因了。
于是林九乌也开始生气，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巴巴地生着闷气。
过了会，林九乌问道：“然后呢？”
他没看过这本书。
有点想知道这本书的后续。
江小北无奈摊手：“然后明朝就亡国了呀！这本书讲了弘光皇帝，以他作为背景开展的故事。”
林九乌：“……”
懂了。
但现在不应该生气。
林九乌又看了她一眼，说着把那碗银耳汤端上来，提醒道：“你得吃点东西。你今天一天没吃了。”
江小北：“……”
女孩子抿了抿唇。
不想喝……
但在林九乌的目光注视之下，她还是浅抿了一口意思了一下，然后又把这碗银耳汤放回去。
林九乌：“……”
干什么干什么？
江小北脸上的表情变得委屈了。
她不开心地说道：“可是我不想喝银耳汤。”
林九乌也不是非逼她喝。
看见她脸上委屈的表情，他便开口问她：“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做。”
她总归是要吃点东西的。
不吃东西就要变成神仙了。
江小北认真的想了想。
她寻思了一下，然后开口：“我想吃红油抄手，多放一点辣椒。如果可以的话，我晚上还想吃一顿火锅。我要吃鸭脚，还想吃涮羊肉。”
这一连十多天的饮食其实有点清淡。
从林九乌生病开始，他吃不进去味重的东西，江小北自然也跟着他一起同吃同喝。给他做什么她也就吃什么。
等到了她生病，两人的饮食也就变得更清淡了。
不……
这一轮用寡淡来形容应该更恰如其分。
因为江小北什么也吃不下。她只能喝白粥，一天到晚除了白粥就是白粥，最多往里面加点榨菜。
这就是她这几天吃的东西。
当然这也不能怪林九乌，因为但凡他往粥里放点东西，江小北就不想吃了。
她似乎只能接受往粥里放榨菜。
清淡了好几天，她现在想吃点味重的东西。
比如红油抄手……
比如火锅……
但林九乌显得有些犹豫。
他皱皱眉头，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能吃吗？”
生病的原因倒是其次。
毕竟她快好了。
说不准她吃了一顿火锅后发一身汗然后就好得更快了。
林九乌主要是担心她吃了这么多天白粥，突然一下尝试这么油腻的东西，肠胃会受不了。
“我能！”
江小北凑过去坐在他腿上，面对面地看着他，同时双手环着他脖子。女孩子的眼神亮晶晶的，开始对他散发浑身魅力，试图萌混过关。
“我现在已经快好了。”
“而且吃了火锅我就会心情愉悦，然后好得更快。”
“你难道不想我好得更快吗？”
江小北说完之后就盯着林九乌的嘴唇看。打算他拒绝的话她就亲一下他，用这种方式堵住他的嘴。这样他就不会说出拒绝的话了。
“我……”
江小北立刻亲他一下。
“你什么？”她问道。
林九乌：“……”
没什么。
林九乌默默把头转过去，他的耳尖红了。
“我想吃抄手。”江小北又继续说。
“那……”
然后江小北又亲了他一下。
“可不可以吃？你就只准说一个字。”江小北看着他。
“……”
林九乌早就扛不住了。
这是屈打成招。
他有点想说点别的让江小北再亲他几口，但是又好像说不出来。
一见到江小北就全招了。
“吃……”
林九乌在内心挣扎了一下，捂着心口说出来。
嘿！
江小北乐了。
见目的达成她心满意足，然后骨溜一下从林九乌身上滚下来，挪到另一边江小北重新裹上她的小毯子。
她对林九乌摆手：“去做饭吧，孩子。”
林九乌瞥她一眼。
“得等一下，我换身衣服去趟超市。”
抄手他打算直接去楼下买。至于火锅，他得去看看食材。
“记得戴上口罩哦。”江小北提醒。
“嗯。”
去超市的好处就是不用多跑，反正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在一起，想买什么直接就能买。
而且明码标价。
比菜市场肯定是贵了一点，但是不必怕超市会像菜市场的那些大爷大妈一样坑你钱。
林九乌今天有点累了。
他懒得去跟菜市场那些人耍心眼子，所以戴好口罩后他就直奔超市。
目标也很明确。
只有火锅食材。
水果零食家里都有，暂时还不需要。
挑选火锅食材的时候，林九乌的目光瞥见了一块秀色可餐的姜。
好大一块。
它摆放在那里十分诱人。
忽的林九乌想到了什么，沉默两下他决定给这块姜带回去，明天给江小北做菜吃。
谁让她在他生病的时候逼他喝姜水来着？
……
……
“我回来了。”
江小北的听力退步了。
一直到林九乌输入密码打开门，她才后知后觉地回头看了林九乌一眼。
他提了一大袋的东西。
江小北赶紧过去帮他。
“抄手。”
正好林九乌把打包好的馄饨递给她，自己则拎着一大袋的东西把它们都放入冰箱。
想到袋子里放的一大块生姜……
林九乌突然转过身，冷不丁地问她一句，“对了，你爱吃生姜吗？”
“啊？”
江小北有点懵。
一时间没想明白林九乌为什么会这样问，她愣愣地回答：“正常人谁爱吃这玩意？它不是只能放进肉里做去腥的材料吗？”
“那就好。”
林九乌点了点头，他这下放心了。
就怕江小北贼喜欢吃生姜，那样子他的复仇计划还没实施就要流产。
“明天做一个菠萝咕噜肉吧。”林九乌道。
刚好拿生姜冒充菠萝。
最好是能买到菠萝，然后菠萝生姜各一半。就这样混在盘子里谁能认出来？
姜老师雌雄莫辨，既像肉，也能像菠萝。
至于素菜……
素菜就炒一个姜丝炒土豆丝。
很好。
林九乌已经能想到明天江小北因吃到生姜而狰狞痛苦的表情了。
复仇计划非常完美！
嘿嘿。
林九乌差点乐出声。
江小北瞥他一眼。这人冷不丁地就笑一下，好像痴呆。
但她确实没听明白，于是江小北便再问了一遍，“菠萝什么？”
林九乌不笑了。
他咳嗽两声控制了一下内心的情绪，免得让江小北识破他的阴谋。
接着他便绷着脸一脸严肃地对她讲：“菠萝咕噜肉。”
“菠萝。”
“咕噜肉。”
怕她念不清楚林九乌还特地断了个句。
“……”
江小北不知道这个玩意，但听着就很黑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个什么东西？”
林九乌给她巴拉巴拉解释：“就是拿菠萝和肉一起炒。”
江小北赶紧离开。
水果怎么能和肉放在一起？
林九乌怕他做了她明天不吃，到时就完蛋了。于是他赶紧上去跟江小北讲菠萝咕噜肉有多好吃。
“菠萝是酸甜口的。所以那个肉吃起来也是酸甜口的，你可以理解为糖醋排骨和糖醋里脊。”
“不……”
江小北打开她的抄手了。
上面一层红油漂浮着，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女孩子咽口水。
她赶紧吃进胃里，暖暖辣辣的，顿时心满意足。
现在江小北肯搭理林九乌了。
她开口说道：“我不喜欢酸甜口，我喜欢辣的。”
林九乌：“……”
那怎么办？
江小北吃一半鼻尖就开始冒汗了，她赶紧对林九乌开口：“那碗银耳汤你快给我拿过来。”
“……你不是不喜欢银耳汤吗？”
虽然面色古怪，但林九乌还是给她端了过来。
她赶紧拿勺子扒拉了一口。
缓解辣度后，江小北道：“你这话说的，我只是当时没胃口。我又不挑食，我本来就什么都能吃。”
林九乌听着眼睛一亮。
“那是不是意味着菠萝咕噜肉你也能吃？”
“……”
江小北感觉到不对劲了。
她一脸狐疑地看向他：“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吃咕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