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们已经开始修坝了?”
暴雨如注,襄王坐在阁楼中敲着手中的空酒杯。
“是的,太子已经开始调遣人送沙土石块前往景堰坝了。”
襄王身边的侍从恭敬地应答道。
襄王的嘴角勾起笑意。
“本王就知道……那个太子殿下,察觉到大坝有问题的第一时间就是修补大坝……
可惜啊,那大坝是再也修不好咯!”
原来那景堰坝底的确有缝隙,襄王在太子接下监察长河水利的任务之后,便派人将神婆说的那景堰坝底下的缝隙凿得更大了。
如果按神婆说的,洪水喷发的势头将会滔天盖地!
所以太子根本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加固好被破坏的大坝!
如此一来,等待纪廷云的,就只有两条路。
一则就是纪廷云在指挥加固大坝时,大坝突然被洪水冲垮,他来不及躲避,便被卷入水中,尸骨无存。
这是襄王最乐意见到的一种太子死法。
太子若死于洪水决堤,他襄王将会干干净净,别人不会有一丝怀疑。
到那时,皇帝大概也会相信太子福薄无能,承受不住天命,这才被天灾所吞噬。
按照太子如今亲力亲为的做派,这件事倒是极有可能的。
这二则,就是洪水把景堰坝冲毁,太子却侥幸逃过了洪水的吞噬。
可惜他躲过了洪水的吞噬,长河下游数万民众却逃不过洪水的魔爪。
听那神婆说,这场洪水将会带走数十万人的性命。
而那场洪水之后,大虞接着就是瘟疫,随后又是数十月的干旱。
朝野上下动荡不停,民间哀嚎一片,纷纷猜测是当今圣上为人昏聩无道,被上天不喜,这才惹了神罚。
那时的皇帝,将朝野上下有关工部建造的大臣都换了个遍,许多阁老也是在此时被踢出内阁,许多世家都没能幸免于难。
那时的皇帝找不到人当靶子,这才将火气撒到了朝中大臣和工部官员的头上。
而如今是太子惹上了这样事情,不知他那薄情的父皇会怎么做呢?
想都不用想,定会将太子推出去受世人的责骂!
自己的父皇连皇子相争都不放在眼里,最重要的就只是他手里的那些权力。
他不敢想象,等太子与皇帝走到那一步,父子反目成仇的戏码该有多么精彩!
襄王轻笑,抬起酒壶往酒杯中斟了一杯酒。
于太子来说,这是一个死局。
若再有其他异动,他也有别的后手。
太子啊,太子,你就乖乖地让出太子之位,以及你身边的太子妃吧……
你终究是不配!
……
景堰坝上,固坝行动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纪廷云望着密不透风的雨帘,眉头紧紧地锁着。
“太子殿下,您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将军还有小人在这里守着,不会有事的!”
纪廷云的总管侍卫说道。
纪廷云没有去管总管侍卫说的话,他望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林海月,踏步走向了雨中,身后的小厮立即撑伞跟上,但已是无用,纪廷云身上早已被淋湿了大半。
“林将军,你看……”
林海月紧紧皱着眉头,望着长河的水越涨越高,水浪一次次地拍打着堤坝,堤坝的裂口已经越来越明显,不断有细小的水柱从堤坝的裂缝中渗出,而雨势仍是没有半分减弱的迹象。
林海月见纪廷云过来,行了一礼道:
“太子殿下,臣需要与您商议一番。”
纪廷云抹去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
两人正准备上马向帐中去,纪廷云的余光瞟到当初陈情说用淤泥固岸的老臣。
他站在堤岸边,也是紧皱着眉头望着打旋的水面。
纪廷云看到一阵狂风将那老人吹得一踉跄,差点跌进了河水之中,他不由得捏了一把汗,他叫自己的亲卫将老臣带了过来。
“老人家,你是……”
这次巡水实在太过匆忙,纪廷云当时并没有将介绍的官员认全。
老臣有些受宠若惊,他顾不得满身的雨水,恭敬地向太子行了一礼道:
“回太子,老臣为徐州太守,吾名为关有道。”
纪廷云点了点头道:
“长河景堰坝在徐州的管辖范围内,关太守任徐州太守也有十数年,你与孤一起进帐议事。”
关有道又行了一礼,应答道:“是,臣遵旨。”
几人直谈至深夜,直到积水将遮雨的棚子压垮,几人这才停下议事,赶回了驿站。
太子被护卫护送回了驿站。
纪廷云回到房间时,已经浑身湿透。
他踏进了房间后,一双轻柔的手按到了肩头。
纪廷云回头,微微惊愕,居然是苏成玉。
“太子妃!你……怎么在这?”
苏成玉没接纪廷云的话茬,将他身上的衣服飞快地剥下,接着又一指旁边冒着热气的水桶。
“殿下泡热些,臣妾慢慢和你说。”
纪廷云还没来得及尴尬自己被自家太子妃看光了,就被推入了热气腾腾的浴桶中。
接着就听见苏成玉的声音隔着屏风响起。
“在太子出发后没多久。臣妾收到了吾家二妹的书信,说是‘晴夜观天象,近期恐连日梅雨,似乎势如水柱,倾泻而下,未有止息之兆,预计直至下旬’。”
“下旬……”纪廷云沉默了。
如今才不过月初!
纪廷云是知道苏成玉的二妹成了天算子的徒弟的。
天算子作为如今钦天监首屈一指的观相师,从她徒弟口中得出的天象之事,十有八九会是真的。
但若是暴雨下到这个月的下旬……
景堰坝必毁无疑!
纪廷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也没继续细听苏成玉后面的“吾家二妹送给了臣妾一只灵鹳,说是在大雨中也能识得方向,为求天候水文情报,能够速速传至殿下之耳,臣妾就自作主张地赶了过来。”之类的话。
纪廷云快速出水来到苏成玉身边,捏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
“若此事是真,那我大虞百姓将受灭顶之灾!”
苏成玉将默默移开的目光又转回到了纪廷云的脸上。
纪廷云的发丝已经完全被雨水浸湿,深黑的发丝蜿蜒地勾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
苏成玉凝了凝眸子,她在赶来的路上已经得知景堰坝底层有裂缝,太子正派人抢修,她顿了顿沉稳道:
“事已至此,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
但是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殿下能够稳住。
不知道殿下下一步将会做何打算?”
纪廷云收回了手,眼神坚毅,他出声道:
“吾要炸坝泻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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