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原来是叶赫那拉部的子孙。”朱媺娖端坐在上首,在纳兰明珠叩拜完以后颇为兴奋地说道。
“公主?”纳兰明珠不解的抬起头,看着热情异常的朱媺娖。
果然是仙姿佚貌,天姿国色。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关于朱媺娖的传言一直都不少,什么李自成张献忠,什么李过刘宗敏。纳兰明珠原本以为有如此传言的女人会是什么狐狸精转世之类,但现如今一睹,才知传言——十分可信,确实是倾国倾城、美貌绝伦。
“你是叶赫那拉部的子孙,叶赫那拉部可是我家的忠臣啊。”
纳兰明珠听闻朱媺娖这么说,心一突,感觉一切可能不在他的想象里,他看见朱媺娖款款走下来。纳兰明珠在面见朱媺娖之前进行了非常细致的搜身,所以朱媺娖走到他面前,就一副十分感动的样子。
“神庙爷爷在的时候,萨尔浒之战我家战败,还连累了叶赫那拉部的金台石与布扬古,金台吉为我家战死,布扬古被老奴所杀。这都是我家的忠臣,神庙爷爷听闻叶赫城破,特意命给事中姚宗文亲至塞外寻找叶赫子孙加以抚恤,亦有臣子奏请为金台石、布扬古立庙。”
“卿为叶赫那拉部的子孙,那自然是我家的忠臣,不知纳兰先生可有意……”
纳兰明珠僵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朱媺娖会对他进行招揽,按理说这不该是多尔衮的操作吗?
还别说,那别国派来出使的臣子留下给自己做官还真是老朱家的作风。
昔日元末明初的时候,元顺帝派遣户部尚书张昶南下,前往应天招抚朱元璋,授予他“江西等处平章政事”职务。结果听说察罕帖木儿死了,朱元璋直接把元朝的使团扣下,认为张昶在元朝为官多年,熟知朝章典故、名物制度,十分爱惜张昶的才华,于是就把张昶留下自己用了。张昶处事干练,“裁决如流,事无停滞”(《明太祖实录》),备受朱元璋赏识。
不过张昶虽身在南,却“日思北朝”。后勾通元朝被侦获,朱元璋诘问,答曰:“身在江南,心思塞北”,遂慨然就戮。
怎么说呢,这件事比较难评,但也说明老朱家确实有招降使者为己用的习惯。
“外臣为他国臣子……”
“爱新觉罗家不也是我家建州卫指挥使吗?”朱媺娖好奇的眨眨眼睛。
纳兰明珠差点儿没一口气上不来,身后还有人憋笑。
他深吸一口气:“公主,现在你我分属两国,还相互攻伐,就不要出此等言语,我自不会归降,背弃我家皇上。”
朱媺娖才不对他说因为多尔衮劝降我们的使者,所以我也要寻回场子来之类,因为她没有强行扣留纳兰明珠的意思,干嘛还平白无故给他增添名气。
“我只是仰慕昔日叶赫那拉部两位贝勒的仁义节烈。”朱媺娖一脸神往,硬生生把纳兰明珠给噎了回去,说啥?说那俩不够仁义节烈?
“公主留外臣何用?难道公主能全心全意的信任外臣吗?”纳兰明珠说道。
朱媺娖骤然笑了起来,当真称得上是灿若春花,她指了指自己身边随侍的几位:“这是李元胤,昔日李成栋的义子。”
“这是高一功,李自成的妻弟。”
“这是朱成功,隆武陛下的义子,郑芝龙的亲子。”
“这是翁之琪,靖南侯的表弟。”
朱媺娖一个个点过去,然后向纳兰明珠一摊手:“我身边还真不缺。”
朱媺娖又想了想,“云贵那里还真没人过来随侍,我还要写信给平东伯和安西伯说一声,跟他要两个人。”确实,把西营那里叫上,朱媺娖就凑齐大满贯了。
纳兰明珠扫了高一功一眼,又扫了一眼,朱媺娖明显注意到纳兰明珠的眼神,她知道,戏肉来了。满清绝对不可能忘记自己和忠贞营的关系,一定会抓住这一点儿大肆宣扬,消减自己身上的正统光环。绝对会,因为把她放在多尔衮的位置上,朱媺娖也会这样做。
历来男女之事就抓人眼球,狄仁杰的治政比不上他是不是真和武则天有一腿。
所以——纳兰明珠一脸遗憾的摇头:“我早听闻崇祯陛下节烈,神往已久,没想到如今崇祯陛下唯一的子嗣……”
朱媺娖早就猜到他会说什么,连忙打断纳兰明珠的话:“你也对父皇神往,真是太好了。
纳兰明珠又一次噎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朱媺娖竟然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朱媺娖不想听他说不该说的话,也不想收一个“身在江南,心思塞北”的人物,至少现在不想。于是她没让纳兰明珠继续探讨自己的私生活,而是兴冲冲的问:“我听闻你们叶赫那拉部的首领金台吉还是布扬古,在临死之前曾经诅咒爱新觉罗,即使叶赫那拉最后只剩下一个女人,也绝不会放过爱新觉罗!是当真有此事?”
这当然是假的,完全是因为慈禧太后才有的历史谣言,如果因为这句话蝴蝶掉慈禧太后,朱媺娖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因为慈禧太后才是满清真正的糊裱匠,如果不是她权术了得,只怕大清撑不到二十世纪。
这一次纳兰明珠的眼睛瞪大了,他身后几个满清那里跟过来、同样经过细致搜身的随员也瞪大了眼睛。
“没有此事。”这回纳兰明珠冷静下来,他一拱手:“不知从公主何处所知,外臣从未在族中听说过此事。”
“可能是先生年纪小,没有经历过,所以不知,我是偶然间从宫中的老档里面翻出来的,是别人给神庙爷爷的上书,可能神庙爷爷也是因为听闻此事,感念两位贝勒的忠义。”朱媺娖言笑晏晏,继续坑死人不偿命,不,是坑死一族不偿命。
纳兰明珠眼神余光一扫他的随员们,终于明白这位公主能从逆境翻盘,能力确实不凡。
“胜朝(满清对南明的称呼)兴侯(李过)……”当纳兰明珠看见朱媺娖似笑非笑的向他看的时候,他乖乖闭嘴。
“好,先不说金台吉的事了,那我们来聊一聊你家太后和摄政王的事吧。”
本来听见不说叶赫那拉部的事纳兰明珠还挺高兴,可听完下一句纳兰明珠快要绝望了。
“你家太后布木布泰和多尔衮是不是有一腿?福临是不是要喊多尔衮做爹,多尔衮不是皇父摄政王吗?”
每一句话都想让纳兰明珠死过去,他连忙打断:“没有的事,太后和摄政王清清白白……公主,您还是看看我家摄政王的信吧。”
朱媺娖没有再为纳兰明珠,虽然她为难的都快让纳兰明珠死过去了,她摇摇头,似乎对这个话题的终结感觉到遗憾,不过一会儿还可以继续聊嘛。
朱媺娖示意秦怀贞把信撕开呈上来,她看着里面颇具文采的文字,一看就不是多尔衮亲自写的,多尔衮不可能这么有文化。
“你家摄政王诚意不够啊。”朱媺娖扫过里面的内容,压制住内心的不屑,让她回去收拾陵寝,耗子给猫拜年,当她蠢吗?
“公主为何如此说呢?”纳兰明珠诚恳的问道。
“我给你们摄政王的书信,是亲笔书写,未有他人润色,生怕你家摄政王误会我的意思。我知道你家摄政王学识不够,但也不用他人代笔来糊弄我。”朱媺娖有意无意炫耀自己的学识和才华。
面对此语,纳兰明珠只好无奈的抹抹额头的汗水,还没开口就又听到朱媺娖在那里说:“听说你们那里公主分固伦公主和和硕公主,不知道多尔衮给我封的……是固伦还是和硕?”
朱媺娖的笑容泛起淡淡的凉意,多尔衮的信倒是言辞恳切,还说给自己也封了一个“长平公主”的封号,希望自己作为崇祯皇帝唯一的子嗣回去重整陵寝,不要再和流寇西贼混在一起。
自己最讨厌的事物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长平公主,这是何其的羞辱,何其的恶心。
朱媺娖的笑容越发冷然,而纳兰明珠同样没想到朱媺娖对满清的了解竟然如此深入。
“毕竟公主是胜朝公主,自然按照胜朝来算,胜朝制度与我朝不同,由此也没有固伦和硕之分。”纳兰明珠脑筋也算机灵,他可不能代多尔衮决定朱媺娖的待遇,如此说也不能算错。
朱媺娖凛然的看了他一眼,“明人不说暗话,我那些叔伯叔爷现在可好?”
纳兰明珠十分无奈,现在满清朝中多尔衮不是没有政敌,这些人一直在明里暗里攻击多尔衮杀明宗室杀的太早了,导致现在无牌可打。
“我自然知道,没有人跳出来恶心我,那么我那些叔伯叔爷自然是不在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是什么潞王这样的蠢货,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他人手里。多尔衮又何必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呢?重整陵寝,我更想做的是重整山河。”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高皇帝日月重光,我身为高皇帝嫡裔,自然不能屈服于夷狄之下,更不可能给夷狄当奴才。”
“所以,纳兰先生,我们或许可以谈一些实际的,不要谈论这些表面、不可能的事情。”
“比如,两广海贸繁盛,你们要不要买点儿东西回去?”
纳兰明珠不愧是满清明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朱媺娖什么意思,可是,多尔衮给他的命令里,还真没有互市。
准确说多尔衮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谈论到如此深入的地步,他的意思更多的是挑拨挑拨朱媺娖和忠贞营之间的关系,败坏败坏朱媺娖的名声,向外界——他不指望朱媺娖投降——释放他大清的“仁义”。
可朱媺娖谈论叶赫那拉部之事让纳兰明珠猝不及防,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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