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家玉谈心以后回到广州,朱媺娖还是要面对一头乱麻的局面,首先就是田见秀生病,他可不能死在广东,一旦有什么是真说不清楚。
但这似乎一点儿也不让人吃惊,朱媺娖下两广的时候正好在冬天,这里面陕西人少,事情又多,一群人也渐渐适应了两广的气候,生病那几个都得到了很好的救治,药食充足。
但田见秀已经忧愤许久,又是大热天来的两广,他一个陕西人适应不了广州炎热的气候。青蒿汁捏着鼻子灌进去,令朱媺娖心疼的大蒜素灌进去,终于稳定了田见秀的病情。
朱媺娖来到田见秀暂住的地方,看着气息衰弱但精神头还行的田见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给他把脉。
田见秀手一颤,没有动弹,朱媺娖摸了一阵脉以后,才低声和大夫说些什么,两个人忧心忡忡的走出去,田见秀侧过身去,凝视着朱媺娖的身影,不知道心底到底在想什么,但表情看起来很是复杂。
朱媺娖的医术一般,可感觉田见秀的脉象跳的还不错。隆武的任命已经下来了,田见秀要去琼州府的最南端崖州做县令,这没什么不对,只是现在田见秀的情况自然无法上任。
田见秀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能算是一个小插曲,可另一位的到来,对于朱媺娖来说才是五味杂陈,只能叹息一声。
“没想到张献忠居然派了一个跛子来。”见过来人的费珍娥稍带不悦的对朱媺娖说,可当知道来人腿脚不便的时候,朱媺娖已经了然来人是谁。
南明巩昌王、满清承恩公——白文选。
对于白文选,朱媺娖的内心更加复杂。投降的武将太多了,但白文选这种和满清打了一辈子仗甚至一路追随到缅甸,想要救出永历,在最后的关头还是剃发降清。白文选已经称得上仁至义尽,可朱媺娖的心里面还是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哀戚。
白文选现在并不知道朱媺娖对他的感情如此复杂,他现在十分紧张,哪怕李来亨看在同属于流寇的情况下安慰他,他还是心脏怦怦乱跳。
天可怜见,白文选一点儿也不想来广州这里,实在是张献忠他魔怔了啊!原本张献忠是不怎么在意朱媺娖的来信,顶多就是八卦八卦朱媺娖到底和忠贞营几个人有一腿,说些十八禁的话,这帮人享艳福去喽之外,对于诏安这事是一点儿都不热情。
其中最主要的还是朱媺娖无力停下四川明军对张献忠的针对,张献忠入川以后四川各处还残留着明军、其他义军、反大西军的土司,与大西政权互相攻杀。
原本张献忠在武昌建立政权之后,也有过成为正常统治者的尝试,他一样推行三年免征,分土地给穷苦百姓,开科举延揽读书人,建立官府,也赢得了不少人的拥护。不仅普通百姓因为均田免粮而投奔张献忠,就连不少读书人都觉得张献忠有可能成为新朝开基之主,纷纷来投靠。
然而张献忠始终不能和李自成相比,他性格粗暴,政策变化极大,朝易夕改,先是莫名其妙地放弃了湖南,然后在四川又整的举目皆敌。面对四川的叛乱平叛过程中,不分官绅平民的无差别报复性杀戮,容不得哪怕一星半点的“不忠诚”,杀戮过多,结果把原本能团结的力量逼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虽然如此,可你武德过得去也能在蜀中支撑下去。没想到张献忠的战绩更是一言难尽,直到攻下武昌之前,他在独立作战的时候基本上就没赢过,所有的重要胜利几乎都是和罗汝才或者革左五营联合作战时取得的,一旦独立作战,就是贺人龙打不过,左良玉打不过,黄得功也打不过。
张献忠被杀之前,别说清军了,川南杨展都能击败张献忠部。
以杨展为例,他的战绩都是刷张献忠刷出来的。
1644年杨展在犍为起兵反抗张献忠,袭破嘉定府(今四川乐山)。
1645年在樊一蘅、马应试、余朝宗的协作下攻占叙州(今四川宜宾),大败张献忠部将冯双鲤。后被张献忠部将孙可望接连击败,退守仁怀,拜见王应熊于遵义。之后杨展与皮熊收复永宁(今四川叙永),合兵八万屯鱼腹关,偷渡合江(今属四川泸州),复还嘉定府。1645年,大败张献忠部将梁一训于纳溪(今属四川泸州)。
1646年,击败张献忠大将刘文秀,收复嘉州(今四川乐山)、邛州(今四川邛崃)、眉州(今四川眉山)、雅州(今四川雅安)。张献忠闻杨展兵势强盛,大惧,率兵十余万,装金宝二百余舟,打算沿着青神江顺流而下,出川入楚。杨展在彭山江口大战张献忠,斩张献忠弟,纵火焚舟,大败张献忠,张献忠只好返回成都。1646年七月,张献忠走川北,杨展追击汉州(今四川广汉)。1646年九月,杨展入成都。
也就是在顺治三年(1646年)之前,肃亲王豪格的军队还没有入川与张献忠军接触的时候,张献忠已经被明军残部打的要出川入楚逃跑了,战绩无法言说。
朱媺娖的小蝴蝶翅膀到底有没有扇到张献忠那里还未可知,所以目前谁也不知道张献忠到底什么情况。
白文选所来为何白文选自己也很清楚,这位“不作安分降将,效尤奋臂螳螂”的人物,又又又一次打算投降诏安了!是的,这句话原文不是什么“不做安安饿殍”,最早的出处是清代·李馥荣的《滟滪囊》。原诗应该是用来讽刺张献忠的,从整首词的逻辑看,表达的是对张献忠降而复反的鄙视。
“不作安分降将,效尤奋臂螳螂。往来楚蜀肆猖狂,弄兵潢池无状。
云屯雨骤师集,蛇豕奔突奚藏?许尔军民绑来降,爵赏酬功上上。”
只能说改的非常有文学价值,让人耳目一昏,眼前一黑。
白文选一瘸一拐的走进来面见朱媺娖,朱媺娖好奇的看着这位“跛将军”。白文选从小放羊务农,体大食多,膂力过人,生性好弄刀棒。崇祯四年他与冯双礼参加张献忠军队,任火头军、士勇,每次作战,战功卓着。崇祯十七年时张献忠封白文选为前军都督。因为曾经脚在战场上受过伤,人称“跛将军”。
恰巧,他和王兴同年,都大了朱媺娖十五岁,朱媺娖在大西的名声还是不小的,至少白文选看见一个残臂少女,正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公主。
“草民见过公主。”白文选一瘸一拐的行礼,朱媺娖连忙走上前托住,被力气大的白文选带了一个踉跄。
“将军不用。”朱媺娖把白文选扶起来,费珍娥等人无奈的看着朱媺娖的举动,已经习惯了她的冒险。
“草民岂敢当公主将军之称。”白文选诚惶诚恐道。
“我早就听说跛将军的大名。”朱媺娖看看白文选的脚,笑容甜美:“你是跛将军,我是残臂公主,这不是很巧吗?”
朱媺娖从来不介意用一些甜言蜜语换得一些实际的利益,反正不要钱,能说多少算多少。
费珍娥听朱媺娖如此一说,瞬间表情一肃,从心底打消了对白文选的轻视。
而白文选听闻朱媺娖如此说,抬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朱媺娖,说到底,白文选内心对自己跛脚这事非常的在意。他微微张开嘴巴,迷迷糊糊的看着朱媺娖这张美丽动人的脸庞,下意识如同王兴一样,在心底想,为什么这是公主啊!
朱媺娖含笑询问白文选的来历,白文选当然不敢说已经神神叨叨的老张,在得到朱媺娖的那首诗以后欣喜若狂,恨不得引为知己,常常对朱媺娖、朱媺娖的娘、朱媺娖的奶奶口出狂言,还想要朱媺娖的画像不知道去做什么。
白文选心知肚明,如果他敢复述张献忠的原话,今天他就只能横着出去也不算什么,实在是从小都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朱媺娖想象不出来张献忠说话会是什么样子。就是李过面对她都是细声细气,谨言慎行。
白文选说了一遍自己的来历,当然,他没敢说张献忠还要朱媺娖的画像,他打算自己回去想办法琢磨琢磨。
面对张献忠部请求诏安,朱媺娖当然很高兴,张献忠是死了最好,可他那四个义子她是一点儿都舍不得折损。哪怕是孙可望也一样,这种级别的人物,只要他打回应天再篡位,朱媺娖都丝毫不介意。
可是……“这王爵恐怕不行吧。李过刘宗敏皆为侯爵,国朝自创立始就没有异姓封王,哪怕是中山王等也都是死后追封的,这个要求恐怕很难!”
白文选也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原本打算强硬一下的他看着朱媺娖的脸庞,有些讪讪的说:“反正额义父说了,不能比一只虎那小子低。”
朱媺娖挑眉一笑,猜想这可能是张献忠的原话,张献忠自认和李自成同辈,那么哪怕李过比李自成大,他也只把李过当做小辈。
朱媺娖心里有底了,不管张献忠的精神胜利法,微笑着和白文选聊天,心底已经想好怎么给隆武写奏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