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朗说完,一屋子的老老少少都惊呆了。
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噌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恼怒道:“你是谁啊,居然敢跑到我们家来讹人,大庄,把这人轰出去!”
赵朗望向说话之人,这女人长着一双吊角眼,颧骨高高隆起,嘴唇细薄如片,肥硕的身上穿着一套藕荷色的裙子,鲜艳的衣料和她那张黑中泛红的脸很不搭调。
她身边坐着一个近三十岁的男子,长得和苏小庄有点像,此时正怯懦的望着赵朗。
那女人不耐的推了推他,“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将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骗子赶出去啊!”
那男子踌躇着站起身,正准备往赵朗这边走,苏父却先一步从炕沿上起身,三两步迎了上来,“县尉大人来了,小人没有远迎,还望大人恕罪。”他走到赵朗面前准备倒地跪拜。
赵朗忙将他扶起,“苏大叔,今天来的是城防军军营的赵朗,不是丰台县县尉,大叔不必行礼。”
苏大庄僵在原地,准备推搡赵朗的手不知该收回还是该伸出去。他媳妇更是吓白了脸,低下头不敢看赵朗。
苏父想将赵朗迎到隔壁客房去,赵朗却没有动,他转头望向那女人,“你刚才说要将我赶出去?”
那女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大人饶命,我,我不知道是县尉大人来了,还望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民妇一回。”
赵朗冷哼一声没再理她,转而对苏小庄说道:“小庄,你之前问我借了五百两银子的事还记得吧?如果手头宽裕的话就还给我吧。”
苏小庄在赵朗进来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段时间连番受打击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赵教习还是那么照顾自己。
他压下眼底的潮湿说道:“是我的不是,应该早点将大人的银子给还上。让大人跑这么远的路实在是对不住,我这就还银子。”
他说着望向他娘,“娘,你快取五百两银子给县尉大人,那是我问大人借的银子,理应还给他。”
苏母还有点晕。
小庄的银子是跟县尉大人借的?他上次来家里时没说这事啊。
不过自己小儿子说是借的,那肯定就是借的,是该还给人家。
她拿出钥匙打开炕柜,从里面取出五百两银票,依依不舍的递给了赵朗。
苏大庄的媳妇看着那厚厚的一沓银票,心痛到仿佛在割她的肉似的。
她望一眼赵朗,又望一眼银票,小声道:“娘,那是公中的银子。”
赵朗戏谑道:“你们没分家,苏小庄当初拿来的银子不都充公了吗?现在公中出钱还他的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她想反驳,苏小庄拿回来的钱确实该充公,但是他们现在要分家了,凭什么还要用公中的钱给他还债?
而且,苏小庄真的欠了这人的钱吗?他借钱干什么了?
当然,这些话她没敢说出来,她怕自己一纠缠,会被赵朗抓到大牢里去。
但是她真的很心疼啊,那可是五百两银子!
公中原本就剩下不到六百两的银子了,如今去掉五百两,剩下的银子连一百两都没有了啊!那他们大房还能分到多少钱?
不行,等这人走了,她要将剩下的钱都要到手,还有家里的那三十亩地,也要全部分给他们大房才行!苏小庄一下就败掉了家里的五百两银子,他还有什么脸来分家里的财产?
赵朗接过钱塞进袖子里,这才慢悠悠的问苏小庄,“小庄,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谈论分家的事?”
“嗯。”苏小庄坐在一旁,满脸颓丧。
他没退役前,每次回来嫂子都会做一桌丰盛的饭菜,说是他参军辛苦,需要好好补补。
他大哥也总让他好好休息,说家里地里都有他在,不需要操心。
那时候他以为,他们一家人会一直这样和和睦睦的过下去。
谁知等自己退役后大嫂就变了脸色,整天对着自己横眉竖眼的,劈柴什么的活儿也不让大哥干了,明里暗里的说他们一家干的多,养着这一大家子和一个药罐子有多累多累的。
见他每个月要花掉十几两银子用来买药,她更是说出要分家单过的话。
前几次都被爹娘压了下来,但是今天他嫂子说了,若不分家,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了。
大哥大嫂前后的变化太大,让他心里很是压抑。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他之前说下的亲事也黄了,女方家直接明着表示,他家的女儿不会嫁给一个药罐子。
他很喜欢那个女孩,原本两人都快成亲了,可就在双方定日子的时候女孩的母亲发生意外去世了,女孩要给她娘守孝三年,他们之间便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今年十一月底三年期满,他爹娘满心欢喜的去女孩家定日子,结果女孩的后母说,她家女娃不可能嫁给一个药罐子,让他们一家快死了这条心。
苏小庄觉得女孩家说的也没错,他得天天吃昂贵的药,迟早会将这个家吃垮,女孩跟着自己也是受罪,便劝说自己的父母,没再去女孩家纠缠。
他虽然能理解自己大哥一家和女孩一家的难处,但是理解归理解,他心里还是很难过。
最主要的是,他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希望,不知道自己活着除了拖累家人外,还有什么意义。
赵朗感受得到苏小庄身上的那股颓废感,短短两个月,这人就没了跟自己一起出任务时的意气风发。
他拍拍苏小庄的肩,说道:“既然你们兄弟俩过不到一起了,那就分家吧,正好今天我在这里,顺手帮你们主持分家的事宜如何?”
苏小庄也不想继续拖累大哥一家,便说道:“麻烦大人了。”
苏小庄的嫂子脸色一变,忙说道:“大人公务繁忙,分家这种小事如何敢麻烦大人,还是我们请里正过来主持吧。”
赵朗冷声道:“怎么,看不上本官?”
女人脸色一变,忙低下头,“民妇不敢。”
“那就这么说定了,由本官主持这次分家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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