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很清楚,自家老板点名让自己留下来绝不只是看看这么简单。
这些矿业的污染问题存在许久,为什么没解决?
镇上乃至县里有没有责任?
肯定是有的。
当然,这也是当前经济发展阶段,各方默认的一点,一点污染换取快速发展。
这事能干不能说,这是各方共识。
夏远心里琢磨着自家老板留下来介入谈判,多半还是存了从这些黑心矿业身上刮下一层油来的意思。
金岩贫困要发展是不假,但江州四区六县,哪个地方不要发展?
市里财政支出很紧张,在受灾第一时间,钟致远就先让市里紧急调拨了一千三百万的专项赈灾资金下来,并且也给省里打了报告,但这还远远不够。
这也使得钟致远不得不拉着水利、电力、财政等肥得流油的部门领导下来,为的就是让这些部门接济一下金岩的救灾事宜。
可能是因为俩人曾是上下属关系,临走时雷建军也点名让周媛留下来配合金岩救灾善后一事。
这时夏远就觉得这半大老头还是挺可爱的,知道自己想什么。
晚上在宾馆和老上司胡天海地,水乳交融了一晚上,凌晨四点才偷摸溜回了自己房间。
一大早神清气爽的夏远先是去崔磊办公室坐了会,而后在他秘书杨晋宇的带领下直接去了三楼的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有几个衣冠楚楚的中年油腻男坐在长边会议桌一方,见夏远进来只是撇了眼,而后直接无视了。
反倒是另一方的县委县政府谈判组的五个组员,连忙起身相迎。
坐在中间位置的组长胡汉明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还是第一时间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
毕竟之前没有人通知他们夏远会来督阵。
胡汉明是个冷门副县长,但好歹也是个副处级干部,夏远并没有托大,“胡县长太客气了,我就一个旁听的,坐这里就好了。”
说着没给他反对的机会,拖着一张凳子到靠窗位置坐下。
胡汉明下意识看了眼随同而来的杨晋宇,见他也没意见,就不再说什么,但嘴上还是笑呵呵奉承着,“好啊好啊,领导把夏处长派来压阵,我们这心里一下就踏实多了。”
“是啊是啊。”几个组员连连点头附和。
坐在那边的几个矿业老板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阿谀奉承的样子,对于县里的这些干部,他们是看不上一点的。
也压根就不清楚夏远是何方人士,还以为他也是县里的干部。
杨晋宇走了好几分钟,却还不见会议开始,夏远倒也沉得住气,抬起头看了看,拿着纸笔垫在腿上写写画画。
倒是胡汉明颇有眼力劲,见状,抬手看了眼手表,便对坐在会议桌另一边几位矿业老板道:
“金龙集团的人大概是不会来了,就不等了。”
诸位,县里的意思在材料里已经表述清楚了,你们也知道上周发生的特大地质灾害,波及了三个村子,造成了数千群众流离失所,在这样危机关头,你们几家作为镇里的矿业公司,有必要同舟共济,负担起一些责任。”
金石水泥厂的总经理刘坤拿起面前的文件瞟了眼,又甩在桌上,皮笑肉不笑道:“领导,县里的意思我不是太明白啊,我们金石也是受灾企业,怎么还要我们掏钱给三个村子修房子啊?我不是很理解。”
“就是嘛!我们鑫邦也没在那片区域啊,怎么还要出钱啊?”
“这明显不合理嘛!”
鑫邦矿业等几家矿业的老板也是一脸抱怨,显然是一点没把这位排名靠后的副县长放在眼里。
胡汉明沉得住气,心态丝毫不受影响,点头笑道:“诸位说的也没错,但是越是在这样艰难时刻,越需要刘总你们这样杰出企业家奉献一份力嘛。”
“出力啊?出力矿上有的是人!”刘坤假装听不懂他的话,嘻嘻哈哈的一脸疲沓样子,“要多少人领导你说句话?只要政府管吃管住,要多少人我拉多少人过来。”
“刘总的心意心领了,不过县里的意思还是希望你们在经济上有所表率!”胡汉明当然不会同意了。
刘坤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没有,咱就一个小微企业,实在是没钱啊领导。”
“刘总这话说笑了,金石要是小微企业,那县里就没有大企业了。”胡汉明依旧陪着笑脸。
没办法,县里下了死命令,但却又派他这么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副县长来谈判,这明摆着就是让自己当马前卒嘛,心里百般不愿却又没有丝毫办法。
“哎呀领导,我骗你干嘛,这事我正要向县里诉苦呢,这次山洪爆发,我的厂子给泥石流冲了个七七八八,怕是要停产好几个月,我现在正为下个月的职工工资发愁呢。”
说到这儿,刘坤往前凑了凑身子,一脸期盼道:“领导,要不您给县里的几家银行打个招呼,让我借笔款子出来发工资吧。”
另外几个矿业老板也是连连诉苦,各种理由都有,反正就是厂子已经快里揭不开锅了。
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要钱一分没有。
看他们这番惺惺作态,谈判组的几个人都快气笑了,敢情筹款不成还要搭笔钱?
胡汉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那张原本就紧绷着的脸此刻更是冷若冰霜,仿佛罩上了一层寒霜。
胡汉明扫视一圈刘坤几人,敲了敲桌子,语气低沉,“几位老总就不要在这儿演戏了,9.21灾害固然有历史因素,但和你们滥采滥伐是摆脱不了关系的,县里这次是下了死命令,你们几家企业按照产业规模,出资从两千万到五千万不等 ,这是通知。”
“什么?五千万?县里这不是抢钱吗?这还是我们那个为人民做主的政府吗?”
“干我们什么事啊?这是老天爷做的,怎么要我们出钱呢?”
“出不了一点,我要去市里省里告你们敲诈地方良心企业!”
刘坤等人当即吼了起来。
“告我们?还良心企业?你们几家企业的是什么成份,当真以为县里一点不清楚吗?”胡汉明冷笑一声,抬手指着刘坤:
“就说金石水泥厂,上半年营收高达三个多亿,可交给县里的税收才多少?才不到五百万,刘总,你能和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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