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尘的双眸里印着许知秋的身影,眼前的许知秋,与自己记忆里的恩师是一样的,从未变过一点。
即使嘴角痛感明显,她还是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她的心很乱,很乱……
质疑,心酸,都在见面的一瞬间,荡然无存,有的只有惶恐不安。
她刚刚下意识的行为,想必惹到师父了。
面对着许知秋的关心,言尘不动声色地挪动着身体,沿着床边,滑落在地,一声巨响,她已经从柔软的床上,到坚硬的地上端正跪好。
短短几个呼吸。
许知秋的心情像是坐过了过山车一样,此起彼伏,她努力压制心里的怒火,平淡开口。
“起来。”
“不敢……”
言尘咽下口腔里的血腥味,心虚地开口。
看她不动,许知秋伸手拉起她,依旧拉不动,只能冷着声音呵斥道:“起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言尘低垂着眼帘,一脸倔强,哪怕恩师来扶她,她还是强硬着身子,不愿意起身,直直跪在地上。
“言尘,你别逼我,起来,躺床上去。”
话音未落,言尘无可奈何地起身,但她没有听从许知秋的吩咐,而是从跪在地上,变成了跪在床上。
这一举动,属实点燃了许知秋的满腔愤怒。
“我让你躺着!没让你跪着,多年不见,耳朵都不好使了吗?”
言尘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幽怨的小眼神,无声控诉着眼前人。
她好委屈地看着许知秋,心里苦涩不断蔓延,涌上心头,溢出口腔,再到全身心的苦涩难耐。
六年了,她再见恩师,心里是激动的,如今被恩师训斥,比起曾经倒是有了几分怀念。
她也是有师父的人!
在恩师面前,她可以耍着自己的小性子,不必强装坚强。
看着委屈巴巴的徒弟,许知秋的声音立刻软了下来,她慢慢靠近言尘,按着她的身体,使她平躺在床上。
自己则轻轻坐在床头。
她的视线落在言尘身上,多年不见,她的小徒弟和记忆里的人影,还是一成不变的。
“尘儿,有什么想问的吗?”
言尘侧过身,回味着嘴角的血腥,师父的问话,她避而不答,直接抛给许知秋夺命三连问。
“问了又不说,有屁用?”
“有用的话,何必等到现在?”
“除了会凶我,还能做什么?”
听到这话,许知秋明显一怔。
前两个她是无力反驳的,细想一下,当时确实有更好的选择,只是被她忽略了,这最后一个她是万万不敢苟同的。
她嘴角抽了抽,眼神一沉。
“前两个罪名为师认,最后一个莫须有的屎盆子,为师并不接受。”
“哦~凶我的不是您,就不知道是谁了?”
听着自家逆徒的阴阳怪气,许知秋无奈扶额,伸手转过她的身体,取下床头的毛巾,替她擦干嘴唇的血迹。
顺手倒了杯水,递给她。
言尘直起身,接过水杯一饮而尽,眼神盯着眼前人继续发呆,嗓音低沉,隐约带着些许颤音。
“您既然选择离开,不必回来,没有了您我照样活的好好的,在或不在,早已不重要了。”
“请您离开吧,不必归来。”
许知秋看着她,眼中满是心疼,她素来知道言尘的脾气秉性,但她还是选择了最让言尘难以接受的方式。
或许当她毅然决然离开,便再无可能。
她紧握住拳头,神情里满是受伤之色。
“小尘儿,为师可以解释的。”
她的声音很轻,飘荡在病房里,竟有种伤感的气氛,她看着言尘,漆黑的双眸里充满着她的心疼。
“解释?”
“与其解释,不如这样说,您当时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许知秋在她目光的注视下,动了动嘴唇,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望着不愿开口的许知秋,满脸自嘲,唇角溢出的笑意满是对自己的鄙夷。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她最接受不了的选择。
她在乎师父,心疼师父。
可又有谁来心疼她,心疼那个尚未成长,却接连失去家人、恩师的她。
“你明明知道,我心底最重要的是谁,明明知道我最在乎你,我敬您,心疼您,可是……有人心疼我吗?”
最后一个问句,言尘几乎是用吼的,声音里夹杂着她多年来的委屈和质问。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原谅许知秋长达六年的欺骗。
如今的她,已经习惯了不依靠任何人,一心一意活出自己的人生价值。
偏偏就是这样的时候,那个已经从她生命里消失的人,再度出现在她的视线,来为当年的欺骗求原谅。
凭什么?
配吗?
哪来的脸!
她闭上眼睛,不愿再与许知秋交谈。
许知秋自知愧疚,见言尘如此模样,她也不敢再说啥,自顾自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
修长的手指狠狠插入掌心,她竟丝毫没感觉到痛苦。
似是有所感应,言尘睁开双眼,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许知秋的身上,视线一直下移,移到了那紧紧握拳的手。
心头猛的一颤,条件反射地拉过那只手,用力扳开,一片血色映入她的眼睛里,好不绚丽。
“呵呵!”
言尘轻哼一声。
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冷意和疏离。
“您是想和我比,谁更能作死吗?”
“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以试一试。”
许知秋的脸上骤然一变,慌忙地擦去手掌的血迹,以此掩盖她的行为。
“别、小尘儿,为师不是那个意思。”
她故作镇定,语气里的颤音,早已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言尘看着手足无措的她,不禁冷笑出声。
“可我是这个意思!”
“我说了,我选择不原谅。”
“我也不知道,我能以什么样的资格,什么样的理由,去原谅你,去原谅一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长辈。”
“你走吧,我当做您已死……”
言尘松开了许知秋的手掌,眉头微微蹙了一下,眼神里充满断裂的决绝。
原以为话已说绝,许知秋当知难而退。
现实却没有。
许知秋一动不动,双眸呆滞如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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