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长孙策的思想还停留在几年前的上京。
女子妇人出门,应该坐马车,再不然,骑马也要带好帷帽。
可她们两人竟然……
但他对上陆明月漠然的眼神之后,他就没空纠结这些了,
他的皎皎,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长孙策心都要碎了。
陆明月眼皮一掀,道:
“世子莫要忘了我昨天晚上说的话。”
长孙策急道:
“我已经把他们送走了。”
陆明月冷哼一声:
“送到京郊的院子也叫送走?”
说罢,她不顾长孙策惊愕的表情,一抽马鞭走了。
她怎么知道他将他们送到了京郊的宅子里?
陆明月知道他八成会这么想,但她只想说,他未免也太轻视她们了。
男人都死了四年了,她一个人在王府,又要护着女儿……
(呃其实是不能拖女儿的后腿。)
她感觉这四年学到的东西,比她过去二十多年学到的都要多得多。
人也飞快地成长了起来。
所以,就算她没有管家权,
王府是她和无忧住的地方,
其他人又是一窝豺狼虎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就算是为了女儿的安全,也不可能真的就完全关上院子过自己的日子。
王府的各处,都有她安插的探子,
今天一早,小丫鬟就给她递了消息。
她连那宅子具体的位置,里头有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一清二楚!
她又回头看了失魂落魄的长孙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马上的她,从上面俯视以前觉得很高大的丈夫,
竟然好像也没有那么的高大了。
两人一路策马,到了皇宫外,递了牌子进了宫,
太后有意跟陆明月聊聊,开解一下她。
无忧就先独自出了寿康宫。
今日也正好是学堂休息的日子,她只是陪陆明月进来而已,
她就随意地在御花园里逛,结果正巧遇上了同样在御花园的皇帝。
她行了礼:
“参见皇上。”
皇帝特许她可以唤他叔祖父,但每次无忧都会先规规矩矩地行礼后再重新唤他:
“叔祖父,您怎么在这?”
皇帝这几年老了许多,头发比之前更白了。
或许是政事繁多,又呕心沥血,乍一看竟然跟皇太后的年龄差不了多少了。
但他身上的帝王威势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加,就连一些朝臣单独见他,都可能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无忧却一直不怕他,从见他的第一面开始,
皇帝是天子,是寡人,更可悲的是,他不能有自己亲生的子嗣,
于是,就因为长孙无忧的这份“不怕”,
他也对她就像对自己的孙女一样,丝毫没有威严气势,笑道:
“怎么,这御花园是你家的啊。”
无忧眨了眨眼,一脸认真地道:
“可不就是我家的吗。”
“哈哈哈。”皇帝大笑出声,对她的这份毫不见外的劲很受用,
“那我可得代替你祖父,好好教训一下你爹了。”
说起此事,无忧忽然跪下了,她道:
“求叔祖父赐孙儿一件东西。”
“哦?”皇帝收敛了神色。
——
长孙策没法,顶着那张脸去了陆家。
结果……门都没进得去。
宋老夫人给他递了句话,
她说,陆家随时准备好了迎女归家。
长孙策感觉心脏又中了一箭。
该怎么办?
皎皎一向性子刚硬……
如果她真的下定了决心……
他不能失去她!
长孙策的脸上掠过一抹狠色。
他叫来贴身的小厮,低声交代了几句。
直到七天后,在王府消失了七天的小厮回来了。
同时消失,却没有回来的是京郊院子里的那对母子。
长孙策的脸也好了许多,如今只能看出些红印子了,不损他的容貌。
沐浴后,他换上了陆明月往常最喜欢的衣裳,刮去了胡茬。
满怀忐忑地敲了梧桐苑的门。
陆明月知道他来了,亲自来开了门。
她不端着,不使任何小性子,她的态度很平静。
她不准备让情绪影响到自己的判断,打算好好地跟长孙策谈谈。
这七天,她自然知道他干嘛去了。
那一对母子被他送回了他们之前居住的地方。
长孙策几乎是表功似的跟她说了此事。
陆明月的眼睛偏圆,在屋里的灯光下微微眯着,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她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而是问他:
“如果你不将人带回来,可能我这辈子也不会知道此事。”
长孙策沉默了。
他其实后悔了。
如陆明月所说的一样,他不是后悔把人送走。
而是后悔将他们带回来。
如果就这样瞒着明月,或许对双方都好。
但他的想法刚刚冒出来,陆明月就残忍地戳破了他的幻想:
“你应该庆幸你的坦诚,不然,待我发现之后,你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离别了四年的妻子,重逢后,除了动手,语气也冷漠地就像没有丝毫感情的陌生人。
长孙策的眼眶红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实在是控制不住,声音都哽咽了:
“皎皎,我真的只是失忆了,我的心意从未改变,你永远是我的妻子。
“我也按照你说的去做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做错了事情,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皎皎,求你了。
“过去的七年夫妻感情,皎皎,你这么轻易地就抛下了吗?”
陆明月闭上了眼睛。
她抛下了吗?
她闭上眼睛,新婚那一夜的场景还仿佛历历在目。
在那一对龙凤红烛忽明忽暗的烛光下,
他轻轻地掀开她的盖头,俊秀的脸庞上满是温柔,
怕她害怕,怕她紧张,他就坐在床边与她聊天,
他问她有没有小字,他说,他给她起一个吧。
他是她的丈夫,他说,她如天上的皎皎明月,照进了他的心里。
陆明月的眼角亦缓缓地淌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