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顿了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毕竟……
长孙策是王府世子,而她们是他的妻女,天然就该依附他生存。
之前是没有办法,只能靠陆家和宫中主子的垂怜,
但那些终究都是外人,怎么比得上自己的丈夫和父亲靠得住呢?
如今正应该趁着世子愧疚之时,多为主子要些好处,才是实在的。
若是闹得太僵,让世子下不来台,对所有人都不好。
翠微也知晓,世子的所作所为,对主子和小主子是极大的伤害,
可恼怒归恼怒,日子终究还是要过的啊。
她本来想着小小姐面对此事会更清醒一点,到时候能够好好地劝劝主子,开解开解主子。
没想到……小小姐更加决绝……
连院子都不让世子进了。
可话刚到嘴边,她就对上了无忧清凌凌的双眼,
她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眼底有着淡淡的不悦。
翠微浑身一个激灵,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小小姐的主意向来不容任何人置喙。
哪怕是主子也不行。
她一个奴婢,做好自己的本分,怎敢对主子指手画脚的?
还真是往日她们太宽和了。
翠微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有余悸地退了下去。
她决定以后一定要更加警醒,在主子面前管好自己的嘴,她们怎么做,一定都是有道理的。
翠微走后没多久,陆明月也悠悠醒转了。
面对守候在边上的女儿,她第一反应永远是露出笑容,柔声道:
“娘没事,无忧别担心。”
无忧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她没说话,陆明月也没说话,母女俩就这样安静地待着。
又过了一会,无忧淡淡的声音传来:
“想哭就哭吧。”
陆明月此刻的声线有微微的颤抖,但还是硬撑着道:
“怎么能在你面前哭,娘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丈夫回来了,却不再是你的丈夫,我的父亲回来了,也不再是我的父亲。
“我们遭遇了同样的不幸,不是吗?”
她说完,室内又重新回归到寂静之中。
直到——微微的哽咽声从小变大,再到嚎啕大哭。
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她抱着无忧,哭得撕心裂肺。
无忧面无表情,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安慰失恋的娘,这可能是她穿越再多世界,也很难遇到第二次的情形了。
陆明月哭着哭着,忽然停了下来,
她咬牙切齿地,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恨意:
“在这四年中,我有多少次期盼,他还活着,
“但是当他真的回来了,
“我却宁愿,他是死在了外面。”
无忧闻言,垂下眼睫,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勾了勾嘴角。
看啊,她这几年没有白忙活吧。
她的娘亲终于明白,真正该憎恨、厌恶的人是谁了。
上一世的陆明月恨医女、恨外室子,
是因为她只能恨他们,
翠微的想法就是这个时代残酷的现实,女人只能依附男人所存在。
就算长孙策伤了她,背弃了他们的爱情,
她也没法恨他,因为她还需要他。
甚至不仅仅只是这个时代,就连无忧经历过的现代,每个人都可以独立的时代,
男人出轨了,正室第一反应是要“打小三”。
是小三破坏了他们的婚姻吗?
别开玩笑了,婚姻是两个人缔结的契约,如果它出了问题,那其根源必然在这两人的其中一个上。
而不是什么小三小四,
在无忧过去四年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
她终于弄清楚了,谁才是真正的元凶。
上一世的陆明月选择了原谅长孙策,选择了继续当她的世子夫人,
如今,她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
陆明月在伤心的时候,福禄堂内更是一片混乱。
长孙策挨的那一巴掌极重,陆明月练武这几年,臂力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男人,她没有半点留手。
于是他的脸不仅仅只是肿起来了,口腔内也泛起一丝丝血腥味。
怕是好几天不能见人。
白怜满脸都是心疼,一刻不停地给他换凉帕子敷着,甚至不让他自己动手,而是她一直用手轻轻地固定在他脸侧,待帕子不凉了,就又重新换一张。
老王妃看到自己刚刚失而复得的儿子惨样,更是被陆明月气得胸口一阵阵地疼,她跌坐在椅子上,对长孙策道:
“你看到了吧,她如今都敢对你动手了,
“这些年,她们娘俩可是要把王府的天都翻了!
“对府里的事情不管不顾,除了往陆家跑就是往外面跑。
“还有你那个好女儿,仗着自己有皇上和太后撑腰,在家里……”
长孙策脸疼得厉害,又要夹杂妻子和母亲中间,他不想说话。
老王爷瞪了妻子一眼:
“行了!郡主是你能非议的?”
老王妃讪讪地闭了嘴,继续数落起陆明月:
“家里的许多铺子,都因为经营不善关了,
“陆明月自己在外面,用陆家的名义开酒楼茶馆,赚得盆满钵满,却不肯给王府搭把手。
她假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找了这么一个儿媳——”
长孙策却不是任她糊弄的,舌尖抵了抵脸颊,刺痛让他很清醒。
他沉声问:
“当初明月管铺子管得好好的,怎么会经营不善呢?”
妻子当年熬着夜点着灯看账本的模样他还记得,
怎么他一走,铺子就不行了?
又不是因为他,明月才能开好铺子。
而且明月更不是那种自己搞砸了铺子,再把手一甩,不管不顾的人。
除非——
他眼眸一沉:
“母亲,你把明月的管家权拿走了。”
老王妃不说话了。
长孙策周身的气势越来越冷。
刘氏忍不住道:
“她自己也不想管了——”
长孙策冷冷地道:
“既如此,铺子的好与坏,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刘氏不敢说话,心底却很理直气壮:
那些铺子里都是陆明月的人,掌柜都只服她,她肯定得全换掉啊——
谁知道换了掌柜之后,就慢慢地成这副鬼样子了。
怪不得她,得怪陆明月把铺子捏得这么死,完完全全把王府的产业当成她自己的了,
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这几年,王府的支出可紧张了,她这家管得还不如不管。
长孙策看着心虚的母亲和目光躲闪的弟妹,心中烦闷,
可毕竟是王府,毕竟是自己的亲人,
他道:
“我会劝劝明月的。”
老王爷忽然说话了:
“铺子的事情不重要,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沉沉的目光落到了依偎在长孙策脚边的男童,和正细致照料他的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