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氏心底自然也明白,丈夫已然是凶多吉少。
可她没办法接受,他的尸骨未寒,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他们的院子身上。
她和他共同生活过七年的地方!
陆氏猛然站了起来,将无忧护在身后,坚决地道:
“不搬!”
老王妃知道老大家的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同意此事。
她本是想好好地跟她们讲道理,只是事情有变,她们强行闯进了福禄堂,她十分生气,便省去了前面的部分,直接地命令她们搬走。
此刻,见到陆氏如此激烈的反应,老王妃下意识隐隐有些后悔。
这下似乎是没有商量、讲道理的余地,没法和和气气地解决了。
但,更多的是怒火,她是整个王府的女主人,更是她们的婆母!
虽然如今精力不足不管杂事,但后宅之事,她下了决断,轮得到陆氏来说不?
她猛地一拍桌子:
“陆氏!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难怪你女儿这么没礼貌,都是你教的好哇!”
陆氏被气得眼前都一阵阵发黑,正想继续跟婆母据理力争之时,袖子忽然微微一动。
端坐在椅子上的无忧扯了扯她,那一双清凌凌的目光投来,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让被愤怒冲昏了脑子的陆氏,重新地冷静了许多。
在这个时代,一顶“孝”的帽子,就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
陆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地行了个礼:
“是儿媳无礼。”
老王妃这才脸色稍稍好转。
刘氏则不放过任何一个拱火的机会,大房越惹恼婆母,局面则越有利于她们。
她起身主动道:
“大嫂,别生气,弟妹也没办法,我们二房的人口一天比一天多,姨娘刚刚又诊出来有孕。
“听说,肚子里是个男孩呢,我们那实在是住不下了。
“你看,大房就两个主子,梧桐苑也实在太空旷了,我听风水先生说,这怕是……镇不住啊。”
刘氏这话,一语多关,炫耀自己人丁兴旺,而大房不仅人丁单薄,更是没有男嗣。
哪是镇不住梧桐苑?是“不配”!
策哥的尸骨都尚未寻到,就有人如此欺负她们孤儿寡母,陆氏的心中无比地悲凉。
可她不能就这样将梧桐苑拱手让人!
管家权的事情她让了,那是因为她想让,而不是她被逼的!
而这院子,她不想让!
她牙关咬得发紧,指甲都深深地掐进掌心。
可转头面对老王妃,却放轻了语调,放柔了身段:
“母亲的安排,儿媳不得不从。
“可如今策哥并未找到……尸骨,他若是哪天回来了……会怪我没守好梧桐苑吗?”
她说着,眼中落下泪,拿手帕拭去,却还是止不住嘴中的呜咽声。
跟二房这边乌泱泱的人群相比,大房这边仅仅两个女子身影,显得那么的单薄。
屋里伺候的下人,脸上都露出了同情怜悯之色。
是啊,世子的尸骨都还没寻到,二房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老王妃也愣住了,面上浮现出一丝犹豫之色。
虽然旁人都说策儿没了,但她当娘的,谁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女平平安安归来呢!
若是策儿真的没事……那她今天逼着大房搬出梧桐苑……
以儿子护着那娘俩的性子,怕是会跟她就此生分了。
刘氏见状不妙,心底冷哼一声。
半年没有消息,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骨头都沉到江底去了!
不然,若是没死,怎么不回王府?
她是决计不相信长孙策没死的,只是这两个蠢女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母亲。
才会信罢了!
刘氏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她大声地附和道:
“大嫂说得对。”
陆氏垂头哭泣的声音顿了顿。
刘氏赞同完之后,就马上话锋一转,道:
“可是我们二房的清心阁实在是住不下了。
“况且,这院子长久地不住人,哪怕打理得再好,也会逐渐荒废了去。
“不如这样,二房就先搬进去帮大哥镇镇宅,养养人气,待到大哥回来之后,再将院子还给大哥。
“母亲,您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老王妃的眼中露出赞同之色,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极好。”这下她也不必两头为难了,策儿回来了她也有个交代。
她一锤定音:
“就这样办吧,陆氏,你回去收拾一下。”
陆氏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可迎上老王妃不耐的目光,却又感觉当头一棍,把她要说的话都敲了回去。
在她心底逐渐灰暗之时,屋外忽然来了通传声。
老王爷来了。
她眼中猛然一亮。
她还记得上一次婆母想罚无忧在屋子里思过,还是老王爷为她们说了话。
老王爷虽然不插手后宅之事,可为人一向公正,又十分偏爱、器重长子。
一定会为她们主持公道的吧!
陆氏满怀期待地看着老王爷踱着步子,进了屋子,在最上首的地方坐下。
襄王如今年纪不大,步伐稳健,头发甚至都乌黑发亮,脸上也没太多的沟壑。
身躯微微有些佝偻,却还是算上去高大,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
他清了清嗓子,道:
“老远就听到你们吵吵嚷嚷的。”
老王妃亲自将茶递给他手中,回道:
“一些小事罢了,已经解决了。
“再过会就用膳了。”
底下的小辈们都行过了礼起来了,刘氏也笑道:
“儿媳吩咐他们做了您最喜欢的清蒸鲤鱼。”
老王爷笑了笑,还未说话,底下忽然扑通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正中央,陆氏此刻正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
见到老王爷看过来,她声音有些颤抖,但却不算小:
“求您为儿媳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