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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存亡岂无凭(1 / 1)

小满,天气愈发炎热起来。

民谚有云,小满小满,江河渐满,随着小满节气的到来,南边的雨水早已日益丰沛起来。而此时中原及北方地区的小麦正处在籽粒将满未满的灌浆期,亦有小满之意。

此时的黄瓜、蒜薹与樱桃最是寻常,而杨梅、枇杷也到了诱人的时候,瓜果菜蔬正丰盈,进城兜售地产的果农、菜农也愈发多了起来。

是日,地处中原的汴京也下了一场不算小的雨,京郊不远处,一辆灰蒙蒙的马车从雨幕中缓缓驶来,那马车之后还跟了几辆大小各不同的马车。

这正是押解叶库主仆进京的队伍。

为防戎狄人再从中作梗,曹静和、曹守拙与黄谆便乔装成了从外地来京探亲的人家,那些跟来押送叶库的厢军则假扮成他们的随从。叶库主仆就被藏在那其中一辆马车里。

为首的马车车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曹静和探出头来,望着远处雨帘中汴京城城门若隐若现的轮廓,沉默不语。

眼看着就要进京了,可她却不敢贸然行事。她最后一次收到唐玉的消息,是唐玉说要潜伏进玉器店里找寻密道的入口,以便计划刺杀。

可是在那之后,除了那封收押文书,她再也没有收到过从汴京传出的任何消息。刺杀到底有没有成功,唐玉又身在何处,细作花名册有没有送到京城,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这个时候,是不是不宜把叶库被抓捕的消息公之于众?万一江沧的身份还没有得到证明,这消息一旦放出去,只怕百姓们又要群情激愤地叫嚷着让皇上诛杀江沧了。

叶库都已经被抓,皇上也就没有审讯江沧的理由了。如若堵不住悠悠众口,那就非杀不可了。

黄谆见曹静和面带愁容,不禁开口问道:

“娘子,您是不是在担心我舅舅的处境?”

“不是跟你说了吗?如今我们是进京探亲的一家人,你得喊我娘!”

“是,我又忘了!”

黄谆挠了挠脑袋,笑着说:

“你还真别说,你本来就是我舅舅的妹妹,我喊你娘,舅舅还是我舅舅,这真是理所应当!那你以后就做我干娘吧,我和元宝都是你的儿子!”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如雷的鼾声戛然而止,背靠着马车后壁还在熟睡中的曹守拙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曹静和,问道:

“什么儿子?谁的儿子?静和,你有身孕啦?我要抱孙子了?”

曹静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一路上曹守拙的呼噜震天响,她和黄谆备受其扰。

见眼前的一大一小都不搭理自己,曹守拙抹了一把脸,嘀咕着说:

“看来我是想孙子想疯了。”

说完,鼾声再次响起。

曹静和无奈地捂着耳朵,冲黄谆说:

“如今我们虽不知道你舅舅的境况如何,但叶库的事情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叶库是戎狄皇帝最器重的皇子之一,当初若非你舅舅从中运作,戎狄皇帝不一定舍得让他来汴京呢!如今咱们好不容易抓了他,外加一个早已被囚禁的戎狄三皇子,我大周才有跟戎狄谈判的筹码。”

曹静和实在不敢在城外滞留,这些天她几乎是马不停蹄,一刻都不敢耽搁,这才终于赶到了开封府境内。不管此刻有多担心江沧,她都得先把叶库押送进汴京,一日不进京,他们就一日不能放下心来。

曹静和接着冲黄谆说:

“咱们进城后先将叶库转交至天牢,对外秘而不宣,只字不提,能拖一日是一日。皇上也有心保你舅舅,想来亦不会声张。万一那细作花名册送到了,你舅舅也便沉冤得雪了!”

黄谆认真地点着头,随着马车离汴京城城门越来越近,黄谆的心跳也变得越来越快。他现在心里十分紧张,一来,不知道舅舅如今是何处境,二来,也怕这关键时刻再出什么意外。

他们的马车终于来到了城门口,曹静和取出贺怀君寄给她的文书,递给了城门守将,那守将见状,微微吃了一惊,又朝曹静和后面的那些马车看了看,这才低声问道:

“这一路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我们一路小心翼翼,不敢停留,好在没出什么意外!”

“那就好!”

那守将微微点了点头,显然长舒了一口气,又道:

“昨日汴京城出了点变数,皇上担心坏了,特命我来接应你们!”

原来,这名守将不是旁人,正是大内暗卫营统领,秦川。

皇上能让他亲自过来接应曹静和,可见汴京城里出了不小的事。

曹静和心头一沉,有些不安地问道:

“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川却只叹了一口气,说:

“一言难尽啊!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娘子还是先把叶库押送到天牢再说吧!”

秦川冲曹静和使了个眼色,忽然厉声呵斥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伪造身份名帖!来人,给我拿下!”

很快,一队卫兵手持兵器上前,将曹静和等人的马车团团围住,并假装押着他们往羁押重犯的天牢而去。

有了卫兵的保护,过路的百姓也只有避让的份,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抵达天牢后,叶库主仆终于从曹静和身后的第三辆马车里走了出来。

此时,叶库主仆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铐,他们这么多天来吃喝拉撒都在马车里,脚不曾沾地。车里的恭桶并不会及时清理,夏日里气味恶臭刺鼻,让叶库这个洁癖狂遭了老罪了。

一下车,他就哇哇地吐了起来,那侍从还欲上前拍拍他的后背,却被叶库一把推开了。侍从亦是多日不曾沐浴更衣了,身上酸臭难闻,叶库这会儿厌烦得要死。

一旁看守天牢的侍卫见状,只轻声笑了笑,说:

“不着急,慢慢吐,吐完了你就能进去和你的三皇兄团聚了。你那三皇兄早已从朱府转移到这天牢里了,就被关押在最底层。他自从脑出血后,半边身子瘫痪,生活无法自理,还要劳烦七皇子您好好照顾他呢!”

叶库闻言,却只咬牙切齿地说:

“照顾?若非他这个只会内斗的蠢货!我堂堂戎狄七皇子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吗?”

因叶库善战,斩杀过大周的许多将士,还坑杀过战俘,大家对他亦是怀恨在心。那些侍卫们对叶库一点也不客气,只纷纷手持长枪上前押着他,把他粗鲁地带进了天牢中。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曹静和这才拦住了天牢外的一个侍卫,连忙问道:

“这位官爷,听说城里昨日出了事,不知是何事呀?”

那侍卫倒是好心,上前耐着性子说:

“你说这事也奇怪,皇上得知叶库已经被捕,只等着押解进京,那是丝毫不敢走漏半个字,生怕你们在押解的途中被人盯上,再出什么意外。可是昨日不知从哪传出的消息,全城的百姓都知道叶库已经被抓了!”

曹静和闻言,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怔在了原地。

难怪皇上会紧张到派秦川亲自在城门口迎他们。皇上只怕也是算到了曹静和就要在这一两日抵京,可是叶库被抓的消息却偏偏在前一天被放了出去,这背后之人实在是居心叵测。

这时,马车里的黄谆闻言,连忙伸出头来追问道:

“那江沧江大人呢?”

那侍卫将黄谆上下打量了一番,却只沉声道:

“是他把叶库引到汴京城的,百姓们对他恨之入骨,早就想看他伏法了,此前皇上说要审讯,便一直押着没有发落。昨日叶库被捕的消息一出,百姓们立刻便上街游行,甚至堵到了皇宫门口,恳求皇上下旨诛杀叛国贼江沧!”

看来,这是细作花名册还没送达,叶库被捕的消息就先一步被放出来了。

黄谆听了这话,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索性跳下马车,走到那侍卫身前,追问道:

“然后呢?你快说呀!”

“然后?江沧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他知道皇上不会放过他,竟然在府中服毒自尽了。”

这下,连曹静和都沉不住气了,她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他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那还有假?国舅爷亲自带人验的尸,为了服众,还请了几名百姓也前去查看,大家都说死的就是江沧本人,尸体未曾易容呢!”

“……”

曹静和只觉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不敢停留,连忙拉着黄谆上车,往米糕铺子疾驰而去。她迫切地想要见到唐玉,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静和几乎不敢相信江沧的死讯,江沧可是山鬼啊,无所不能的山鬼,他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还有贺怀君,他已经失去了王真,难道还要见死不救,失去另一个好兄弟吗?

然而,等她好不容易一口气赶回家时,铺子里已经乱作一团了。

蘅娘一见到曹静和回来,顿时流下泪来,只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哽咽着说:

“东家,官人不见了!我们都找了好几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去报官了!”

此刻的曹静和脑子里一片空白,多日来的奔波疲劳和始终高度紧张的状态,让她的身体已经熬到了极限。

噩耗接二连三传来,她只觉心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竟双腿一软,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东家,东家!”

“娘,你怎么了?”

“静和,你别吓爹呀!你这是怎么了!”

耳边的呼唤声此起彼伏,曹静和到底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细作,她的意志力总是比旁人要顽强的,不一会儿,也便自己缓了过来。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江沧和唐玉是两个几乎算无遗策的人,再加上一个运筹帷幄的贺怀君,他们三个人联手怎么可能会让局面失控到这种程度?

如果只是江沧自己出了事,那倒是还有可能,可如今是唐玉跟江沧一起出了事,那这其中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想到这,曹静和倒是慢慢平复了心绪,她抬袖握住蘅娘的手,镇定地说:

“别怕,我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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