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城里下了好大的雪。
是从未有过的大雪。
也是在这年的冬天,我的阿婆冻死了。
听阿婆说,我是被她捡回来的小乞丐。
阿婆也是乞丐,但她从未饿着我,也不会让其他人欺负我。
但阿婆死了,乞丐帮主见我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娃娃,在这满天冰雪的冬季里定是活不了的,便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按理说,我这样的小乞丐人牙子是看不上的,也不知帮主用了什么法子,那人牙子居然真的带我走了。
实际上,我一直很害怕帮主。
因为他的脸上有一道很长很狰狞的疤,让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不好惹。
所以我背地里都跟着阿婆唤他老乞丐。
老乞丐也听到过我这样唤他,可他也从未说过我一次,慢慢地我放下了心,大着胆子就这样唤了他好多年。
走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老乞丐,却看到他别扭的扭着头不肯看我。
我落寞低下头,心想,许是老乞丐不愿看我吧。
我被人牙子卖到将军府,做一个打扫院子的粗使丫头。
在将军府里,我终于不会吃不饱,穿不暖。
在这场空前绝后的大雪里,我活了下来。
在将军府的第一年,我无数次感谢老乞丐把我卖了。
我也想回去看看老乞丐,想把自己攒下的银两分一些给他。毕竟我能有这样的生活,也有他的功劳。
可嬷嬷不让我出去,说我的活计还未做完,何时做完何时才能出门。
当年的我年纪尚小,听了嬷嬷的话后一直卖力的干活,渐渐地也攒下不少银子。
那些银子我要留着赎身的,还有一些留给老乞丐。
毕竟老乞丐也算是我为数不多认识且对我好的人了。
我一直等着出府的那一天,只是这一等,就是五年。
五年来,我从一个粗使丫头成了二等侍女,在小将军的院里当差。
听嬷嬷说,将军和将军夫人只有小将军一个孩子,所以疼小将军如同疼眼珠子一般。
嬷嬷说我是个命好的,有很多丫鬟干一辈子活也干不到二等侍女的位子。
跟我一同做二等侍女的几人,总是幻想着能被小将军看上,就是做个通房也是好的。
但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攒够银两替自己赎身。
相反,我希望小将军一辈子都注意不到我。
这小将军的脾气也是个古怪的,他不许我们在他在时打扫,也不许我们在他院里逗留,做完手里的活就必须要离开。
但总有一些不死心的。
一日,我午睡起来,听到其他人说,双儿昨夜想爬上小将军的床,但被小将军发现,今日就被杖毙了。
听到这里,我唏嘘不已。
双儿就是与我一同做事的二等侍女,昨夜她说有东西落在小将军院里,要回去取,却一夜未归。
今日便知她的去向了。
小将军也许有杀鸡儆猴的意思,这段日子其他人也确实安分不少。
除了这一个问题,小将军对我们这些侍女还是很好的。
我的活计就是打扫小将军院子里的那片花草树木。
院子里有一颗榆钱树,我很喜欢。
就像我的名字,阿榆。
榆钱树的榆。
这个名字是嬷嬷给我起的,据说是因为我刚来的那日,一连吃了好几碗榆钱饭,嬷嬷觉着有意思,就这样叫我了。
很显然,我也没有辜负我的名字。我对榆钱树,总是莫名的喜欢。
在小将军院里又干了两年,身边的人也换了一批,我也熬成了一等侍女,去了小将军的房内干活。
小将军身边没有贴身侍从,到后来我便成了这院里位分最高的侍女。
那些新来的小侍女也开始巴结我,希望我可以在小将军面前替她们美言几句。
可她们这个算盘算是打错了。
我虽在房里做了一年活,但见到小将军的次数屈指可数。
后来,她们觉得我是想一个人独占小将军,便开始背后嚼舌根子。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将军夫人耳朵里。
将军夫人大怒,将那些侍女全部发卖出去,过几日便又调过来几个。
这几个便安分守己的多,话也少的多。
闲来无事,我便去嬷嬷房里坐坐,陪她说说话。
我跟嬷嬷说起这件事,也把我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说起来我今年也有十五岁,给小将军做个通房丫头完全没有问题,可将军夫人却没有把我卖掉,还让我继续伺候小将军。
嬷嬷听完我的话,当即哈哈大笑,可就是不说为什么。
我急得直央求,拉着嬷嬷的手撒了好一通娇,而嬷嬷只是神秘的说了句,日后就知道了。
什么事当下不能知晓,还非得日后?
不等我想明白这件事,等晚上回去收拾小将军桌上的东西正准备离开时,却撇到了桌底一件带血的衣裳。
正当我准备捡起好好看看时,小将军回来了。
小将军长得不似寻常男子那般膀大腰圆身材魁梧,反而像白面书生。
呃,我知道这样形容不对,但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反正就是很清秀,让人瞧着欢喜的紧。
我只看了小将军一眼,便伏身行礼,「见过小将军。」
「起来吧。」
有了小将军的话,起身后我便要离开。
谁知小将军突然叫住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心中一惊,不知小将军是何意,但也只能恭敬回答,「奴婢阿榆。」
随后,小将军便放我离开了。
我不明所以,却不能反问,伏身行礼后我便离开。
因着我是一等侍女,而小将军院里也只有我一个一等侍女,所以我的住处里只有我一人。
我翻出装银子的盒子,把今日领到的月俸放进去,随后把所有的倒出来,再一一数一遍。
数着数着,我的心里便踏实不少。
还有三两,我就可以替自己赎身了。
只是没想到,我没有等到能赎身的那一天。
2.
将军府突然被抄,我们这些侍女侍从被将军夫人放了卖身契。
将军夫人人很好,还多给了我们一些银两。
将军府为何被抄,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大将军和夫人被杀,唯一的小将军不知所踪。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的出府了。
我又成了独身一人。
好在,嬷嬷瞧着我可怜,我也是她一手帮扶起来的,便让我跟着她。
也是从那日起,我认了嬷嬷做阿娘。
嬷嬷却说不行,以她的年纪做我的阿婆都使得,如何能唤她阿娘。
我与嬷嬷解释着,我已有阿婆,只不过在我入府那年冻死了。
嬷嬷沉默了,良久也未曾说过话,但她也认了我这个白得的女儿。
阿娘在城南有一间包子铺,我便在铺子里帮忙干活。
包子铺是阿娘的亲儿子开的。
阿娘的儿子跟她姓,叫程易,二十多岁还未成家,一直替嬷嬷守着包子铺。
就这样,我在包子铺待了两年。
这两年里,我也去找过老乞丐,不幸的是,他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乞丐是没有坟墓的,只有城外的乱葬岗。
我去看过了,不知道哪个是老乞丐,便只在周围转了一圈,在我认为是的地方,给老乞丐烧过去点东西。
我想,他不能在下面也吃不饱穿不暖。
两年,我十七岁了,已经是大姑娘了。
与阿娘相熟的大娘总会想来给我说亲,但都被阿娘回绝了。
久而久之,乡里乡亲便觉得我是要给易哥做媳妇的,所以阿娘才不给我说亲。
在我心里,我是把阿娘当亲娘,把易哥当亲哥哥的,便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这日,阿娘让我去给城北国公府送包子过去,我收拾好东西便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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