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俞悦这次没有逃跑终于彻底获得了妇女们的信任。
在她的打探下,妇女们明确告诉了她真相。
原来这个村里的女人是注定逃不出去的。
不只是刚来的女人,哪怕是她们这些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女人也一样。
环山公路上开大巴的老吴是村里的接应,镇上也到处都是村里的熟人。
不管哪个地方有女人想坐车离开,马上就会有人把人送回来。
所以不管怎么样大家都逃不了。
所有人都在被拐卖进来的那一天开始被永远的困在了这里。
要么认命好好过日子,要么被折磨到死。
她们都只有这两个选择。
从小黑屋前面路过回家后,俞悦的心彻底死了。
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原来不管怎么挣扎她都出不去了。
那她的忍辱负重和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不如去死了。
像那些自杀的女人一样,死了一了百了。
然而当她低头看着村里那口黑洞洞的井口时,她又胆怯了。
她不敢,也不想死。
她想活着,哪怕憋屈的活着,总好过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掉。
从这一天开始,俞悦学着接受了这里的一切,接受了自己的两个男人。
但老天并没有就这么放过她。
她坚持了好多年,又给两个傻男人生了几个女儿被扔掉之后,第一胎生的两个儿子出了问题。
十岁了,俩孩子还不会讲话,不会叫人,还总是手脚不协调走不稳路。
三岁的时候俞悦还抱有希望,五岁的时候她还觉得是自己没教好。
但十岁了还是老样子,谁也不会叫,走路总摔跤,这就不能自欺欺人了。
智障儿子生出来的儿子也是智障。
老田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不再逼迫她跟大牛二牛生孩子。
但他并没有死心。
他想要田家有健康的后代。
所以在一个很普通的夜晚,头发花白的老田进了她的小黑屋。
俞悦本以为给两个傻男人生孩子已经很逆天了,没想到现实比她想象的还要恐怖。
老田为了田家有后,说什么都非要她怀上他的孩子。
为此还强行让她搬到了他的房间,不让大牛二牛碰她。
对于俞悦来说,好消息是她不用再当夹心饼干里的夹心了,但坏消息极其冲击她的三观和底线。
她不想接受,老田逼着她接受。
终于,在她怀上老田的孩子后,她还是接受了,甚至在心底祈祷这次能生出来个健康的儿子,因为这样的话起码老田以后会对她好一点。
怀孕期间,村里又陆续买进来了几个女人。
这些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买女人回来。
因为在她一个接一个的实验下,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成功的逃出这片连绵不绝的大山。
她们大都被折磨死了,也有的受不了自杀了,还有两个活着但疯了。
但俞悦不信邪。
她不想接受所有人都逃不出这个地方的现实,一次次的用自己想的新路线新法子让那些女人帮她实验。
这次也一样。
她已经成了村里最擅长劝说的妇女了。
所以每次一有女人寻死觅活闹绝食,她总是第一个过去劝说,而且总能劝说成功。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被买进来的女人里面有一个居然是公安的卧底。
卧底表面上看起来跟其他被拐卖来的妇女一样,但就在她以为又劝说成功一个之后,当晚村子就被公安包了。
在公安同志们把村里的男人们都带走后,俞悦混在所有被拐妇女的中间,心情非常复杂。
她一方面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一方面又感觉害怕。
具体害怕什么她也不知道,她跟其他妇女们一样表情茫然无措,被公安们带上车离开这个生活了十一年的山村时,她内心居然还有点不舍的回头看了好几眼老田的家。
那里还有她种的菜,她今天刚洗的衣服还没有来得及晒.....
到了公安局后,俞悦跟妇女们待在一个房间惶恐不安的等待宣判。
她以为按照她这些年做的事公安会判她坐牢,说不定还会被枪毙,毕竟她间接害死了好多个女人。
但除了那几个参与团伙作案拐卖妇女的女人被单独带走之外,她和其他妇女都被释放了。
一个年轻的公安同志甚至还给她们一人分发了一笔钱,说是让她们有家的回去找家人,没家的就出去找工作养活自己。
总而言之,她自由了。
十一年间无数个日夜都在幻想的自由突然就来到了她眼前,俞悦却迷茫了。
她拿着钱,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去哪儿。
十一年,这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大了,大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多低矮破烂的平房消失了,大街上到处都是刷了水泥的漂亮楼房,人人都穿着干净时髦的衣服,自行车不再是稀罕的出行工具,街上时不时就有开小轿车的人经过,而所有人都一脸见怪不怪,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
俞悦站在人流中,感觉自己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这种感觉让她感觉特别害怕。
她竟然有些怀念大山里的生活了。
在大山里,好歹她还算生活得比较好的,村里好多女人的衣服都没她的好看。
但现在她就是个土包子。
一看就是土包子。
路上有小孩子从她身边路过还以为她是哪里来的叫花子,居然丢给她五毛钱,让她去买馒头吃。
俞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仍旧局促尴尬,只好快速跑走。
她想回家。
但哪里才是她的家?
她还有家吗?
俞悦躲在一个小巷子里想了很久才想起那个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老家的地址。
她跑去车站买了一张时间最近的火车票,一路不吃不喝也不敢相信任何人给的吃食和水,只盼着还能找到自己的家。
但当她循着记忆找到俞家原本该在的地方时,那栋楼早就不在了。
现在那里是一间工厂。
她找不到爸爸和妈妈了。
没办法,她只能再去找俞笙住过的那套房子。
她记得俞笙买了那里的房子,她还在对面住过。
但这套房子更难找,找过去之后那条街都没了,现在变成了一个景区,进去还得收费。
她站在景区门口,脑子疯狂思考。
还能去哪儿?
还有谁认得她?
迷茫许久后,她最后又跑去了翟家的家属院。
她想过,哪怕翟立群不再要她,她也要求着他帮忙联系上她爸妈。
然而家属院尚在,翟家人却早就搬走了,而且没人知道翟家人搬去了哪里。
这个小城镇明明不大,但仅仅过去十一年,她居然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找不到。
连轴转了两天不吃不喝只想找到亲人的俞悦崩溃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人对她投来或好奇或异样的目光,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她突然无比想念老田和那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封闭山村。
起码在那里她还被需要。
起码老田一直心心念念的盼着她肚子的是个儿子。
想到这肚子里自己最后的一个亲人,俞悦痛苦又麻木的抬起头走向前方。
看来接下来的路,只能他们两个人一起走了。
幸好,她还有个儿子.....
一定要是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