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回清定定地看着这位眼眸半阖的老太太,老太太也不急,只是笑而不语地扇着蒲扇。
反而是老爷爷坐不住了,把手上的东西弄得叮当响,没好气说:“爱活不活,反正你死了,也不关我们事。”
夏回清一顿,“是啊,既然跟你们没关系,那为什么不直接把我送到仓库,反而把我带到这里来说这么多话?”
老爷爷瞪他一眼,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了。
老太太看了看夏回清,用蒲扇的手柄轻轻点了点她的胸膛,说:“与我们无关,却与你自己有关,更与在乎你的人有关。”
夏回清拂开那扇柄,说:“莫名其妙。”
老太太笑了,“不是莫名其妙,是因果轮回。”
夏回清瞳孔骤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那老太,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老太把扇子放好,慢吞吞起身,“好了,你该走了。”
夏回清没再要她带路,自己就回到了那黑森森的仓库里。
她仍旧是缩在仓库的一角,抱着自己的腿,低下头陷入了沉思。她偏了偏头,晃了晃左手的那副手串。手串是夏莫听亲手做的,他在手串中放了两个小小的鹅卵石,鹅卵石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她的名字后两位。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手串毫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幸好手串没事,不然跟他们拼了。
夏回清盯着手串上的名字看了很久,然后她把手串摘了下来,四处走了一圈后,发现了一个较为松动的土砖。她花了大半晚去抠那块土砖,然后小心地把手串放了进去,彻底藏住。
翌日,同样的时间段,同样的人,甚至同样的站位。
帕克的笑容与语气也跟昨天一样,轻轻地将夏回清抱起,而夏回清这次没有再挣扎。他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情理之中。
他问:“中午好,昨晚睡得好吗?”
夏回清也轻笑一声,答非所问,“跟着你,我能得到什么?”
帕克这下是真的笑了,他把夏回清放下,半蹲着,眼里隐隐闪着光,似乎很雀跃,“我拥有的所有,都可以是你的。只要你成为我的人,只听我的话。”
夏回清沉默一瞬,“什么话都要听?”
帕克略微有些苦恼,“是一个好问题,正常情况下,当然是要听的。但如果我心情好,你也可以任性一回。毕竟再淑女的女士也总会有些自己的小脾气。”
夏回清垂眸,“你会让我去死吗?”
帕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慈爱地抚了抚夏回清的头,说:“人类总是避不过命里该有的死亡,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不会那么轻易败给命运。”
夏回清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在辨识可信度。片刻,她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帕克的脖子。
帕克爽朗地笑了起来,轻松地抱起夏回清,脚步一转,改道回了前厅。
帕克依然是把夏回清抱到餐桌前,然而这次他自己坐上了主位,却还是依旧抱着夏回清。他让夏回清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朝等候在一边的管家点点头,仆人们这才开始上菜。
每一盘菜依然是被餐盖盖住,夏回清眉毛微微抽动,耳朵里一时被蒙上水雾,有些听不清。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帕克,而后放缓呼吸,深深吸了口气,没有闻到跟昨天一样的恶臭的血腥味。
但夏回清依然不敢放松警惕,紧紧地盯着眼前这盘菜。
帕克似乎对她的所有小动作都毫无所觉,只是露出一个春风和煦般的笑容,伸手打开了餐盖。
那只是一盘普通的三文鱼。
他微微侧头,轻声问:“我更偏爱日料,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你如果也有偏爱的,或者是有什么忌口,也可以跟我说,我会让他们按照你的口味准备。”
夏回清垂眸,温顺道:“我喜欢吃鱼。”
帕克有些讶异:“鱼?”
夏回清点头,“村子附近有河,我有时候会下去摸鱼。”
她撒谎了,其实下河摸鱼的是她哥哥,她因为不会水而且太矮了,从来不被允许下河。但,她不会暴露出哥哥。谁知道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
帕克眉头轻皱,似乎在回忆什么,“啊,是在你们村口向西南走大约三百米的那条河吗?”
“嗯。”
“那条河不会再有鱼了,工厂的水积得太多,已经危害到了工人的健康,所以从昨天开始,就已经往那条河排水了。”
夏回清瞳孔微缩,“但我们的村子里用的水基本都来自那条河。”
帕克安抚性地抚了抚她的脊背,“别怕,你们的村子产量排在这片地区的前三,是优秀代表,我当然不会让他们出事。”
夏回清看着他,并没有完全信任。
帕克微微歪头,“永远都不要怀疑你的主人。”
夏回清浑身一抖,收回了视线。
帕克笑了下,把夏回清放到自己左侧的座位上,催她吃饭。
夏回清忍住那股因为相似的话语而再度升起的呕吐欲,面不改色地吃了起来。
帕克满意地夸了她一嘴,“不错,吃饱了才有力气训练。”
夏回清手一顿,“训练?”
帕克看她一会儿,然后上手扒拉了一下她乱糟糟的短发,“我的身边有些危险,所以你得有活下去的能力。以后留长发吧,不要让人将你误认为男性。”他略有些嫌弃,转头吩咐,“一会儿带她去清洗一下。”
管家却没有应声,只是微微鞠躬,平静道:“先生,小姐训练的时候还是会滚一身血泥,我的意见是不如等训练完再一起清洗。”
夏回清眉心一跳。
血泥。
果然,这个疯子安排的训练,能是什么正经训练。
她悄悄抬眼看向那毕恭毕敬的管家,注意到了管家略微躲闪的眼神,心下了然。
这个疯子喜怒无常果断狠辣,周围的人不敢这么跟他说话,更不敢提意见,只能是他自己安排的。
为了提醒她,训练没那么简单。
帕克注意到了夏回清的视线,跟着看过去,自然也注意到了管家的异状。
他的笑容瞬间垮下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向一旁的仆人使了个眼色,那演技拙劣的管家立刻就被拖了下去。管家甚至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绝望地任由别人将他推向死亡。
夏回清垂眸,自顾自吃着寿司。
帕克拿出新的手帕,这次手帕上的檀香被花香取代,有些刺鼻。
夏回清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乖巧地让帕克替她擦掉嘴边沾着的酱料。
帕克仿佛是在教导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语重心长道:“如果演戏的时候被人察觉出来了,那就说明你的伪装不够高超,而一旦伪装被人揭破,等着你的只会是死亡。明白了吗?”
夏回清点点头,“那怎么样才能实现完美伪装?”
帕克似乎很满意她的这个提问,把沾了污渍的手帕仔细折好,放回自己的内袋,“要想让假戏成真,那就不能是戏子,而是让自己成为作者。”
夏回清没太明白,“是因为作者更能代入角色吗?”
“不,是因为作者掌控剧本全局。一名戏子是真是假,全靠作者怎么写。”
帕克突然顿在原地,随后懊恼地扶了下自己的额头,“瞧我,连你的名字都忘记给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夏回清摇头。
帕克眉头紧皱,沉吟一会儿,“丽蓓卡·帕克。”他微微一笑,“你跟我姓,我叫辛克莱·帕克。以后你就叫丽蓓卡·帕克,记住了。等今天的训练完成后,晚上会有人来叫你狮子,你要好好学习啊。”
夏回清定定地看着他,“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帕克手指轻轻搭在精美的陶瓷茶杯上,垂眸,“Rebecca,是陷阱的意思。”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食指瞄着杯口,“我会把你打造成最迷人的陷阱。”
“丽蓓卡,记住了,一个完美的谎言,首先得骗过自己,才能骗过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