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巨大的足肢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真正的洛栖已经脱离了它的钳制，继续带着洛栖脱下来的衣服前进。
眼看着面前的空间越来越大，光也越来越亮，洛栖眯了眯眼睛，松开手里的绳子，轻盈地跳落在地上，黑色阴影包裹她的全身，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眼前的一切，都绝不该是骸骨之海该有的造物。
纯白的内部构造，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小门，恍如一个错综复杂的蜂巢，四周是数不尽的银白的蜂房，镶嵌在星空般的高旷穹顶，让人望之生畏。
这是所有建筑师、工程师、物理专家梦寐以求的终极天国，是宇宙飞船驾驶员的梦中福地。
可现在这个天国福地已经被异种怪物所占领。
小门中进进出出的是巨大的足肢，每根足肢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睛和嘴巴，洛栖知道，那些嘴巴张开，里面全是细密的牙齿。
所有足肢的起点和终点，都是这片区域最中间的一汪幽深湖泊。
足肢从这汪湖泊中伸出，又缩回这汪湖泊。
这回洛栖想象中奇诡的场面完全不同。
洛栖站在玫瑰花从的阴影里。
是的，玫瑰花。
这个地方种满了如火如荼的鲜红玫瑰，玫瑰色殷如血，也如同芳华灼灼的火焰。
一万只夜莺歌唱一万个伤心人的悲喜，奉献一万颗为爱而流干鲜血的心脏，都未必能染出眼前的盛况。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地方挺漂亮的。
有人，或者说有什么在娇养着这些绚丽的玫瑰。
洛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她身体微微后退。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把她轻轻推到一边，“别踩到我的玫瑰花。”
一个冷如钢铁，坚如寒冰的声音在洛栖身后幽幽响起，语调平直，毫无起伏。
洛栖毛骨悚然，她第一时间把枪掏了出来，摆出射击姿态，对准身后来人。
看清之后，洛栖想，或许，是人？
纯白光晕中，玫瑰花从里，她看见了一只大蜘蛛。
······
大蜘蛛······
很难克制自己的震惊，洛栖咽了口唾沫。
也不能说那只是一只大蜘蛛。
从上半身来看，那是个标准的人类。
对方保留着标准的成年女性的形态，身躯的比例像古希腊女战士雕塑一样完美至极，每一寸肌肉都闪着完美的光芒。
一头长发浓密如雪，一双和玫瑰一样鲜红的瞳孔注视着洛栖，眼眶中时不时闪过精密的冷弧光。
这些都很正常，这个女人还穿着一身人类的紧身作战服。
黑墙同款。
诡异的是她的下半身。
在她身后分列两侧，有四根巨大的外骨骼附肢。
洁白皑皑，锋锐如长矛，末端则像针尖一样利巧，扎在万千玫瑰花丛的缝隙里。
它们完全代替了双腿行走的方式，将人体悬浮在了一个完全不沾地面的高度。
她行走在花丛中，确实可以做到片叶不沾身。
难怪她会嫌弃洛栖笨手笨脚，险些踩到她的玫瑰花。
看样子刚刚把洛栖推开的并不是她的手，而是这些附肢。
“艾娃？”
洛栖认得这张脸，DL23消失的主人，名字叫做艾娃的清道夫。
面前的人面无表情地盯着洛栖，“奇怪的人，我是忒修斯。”
忒修斯？
忒修斯之船的忒休斯？
还有，什么叫奇怪的人啊？
“你是忒修斯之船的智能AI？”
洛栖只能想到这个答案了。
她的所以认知和想象力在这里都显得那么匮乏。
忒修斯的附肢轻轻移动，走出了这一从玫瑰，在她行动中没有触碰到任何玫瑰，“你是第1035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类。”
“按照你们的理解，你可以用这个概念定义我。”
第1035个么？
洛栖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那和你做交易，我算第几个？”
忒修斯转了个身，看着洛栖，语调平缓，“我对和你交易没兴趣。”
“那你找我过来做什么？”
这个地方兜兜转转十分隐蔽，如果不是忒修斯主动找自己过来，洛栖自己不太可能找得到这种地方。
他们还真猜对了，这个地方，有智慧生物。
很漂亮，很强壮的智慧生物。
从这些玫瑰看来，她有审美。
从她的骨骼跗骨看来，她大概有某种特殊的改造工艺。
“你不是他们的人，”忒修斯平铺直叙，“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你本该是我们的子民。”
“他们的世界很危险，继续留在那边，你会很危险。”
“你还没有成年吧，闻上去还是个小崽子。”
格雷一个糙大叔，可不是什么‘小崽子’！
洛栖被一道惊雷劈中，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嘴里莫名干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忒修斯细细地观察着她，“你是个很奇怪的人，看上去明明是人类，闻上去却还是个孩子。”
“不管你之前经历过什么，现在到了我的地盘，我不会允许你继续流落在人类的手里。”
“成为我的子民吧。”
无形透明的立场重重压在了洛栖的身上，强行裹挟着她，一根纯白的跗骨伸到洛栖面前，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能够和忒修斯鲜红的眼睛直视。
“你的眼神······”
忒修斯眼瞳微微一跳，“你想杀我？”
洛栖垂下眼，“我拒绝成为你的子民。”
想想都知道，做这个家伙的子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忒修斯之船破烂的外表，还有他们进来之后遇到的怪物，还有那些巨大的足肢，忒修斯背后神秘幽深的湖泊。
最重要的是，除了忒修斯之外，洛栖没在这里看见其他有智慧的生物。
忒修斯松开了她的下巴，皱眉，“失去族群，让你变得淘气了。”
身上的压力陡然增重，洛栖控制不住地被压在了地上。
“现在，跪下，向我认错。”
洛栖猛然抬头，看着她的眼睛。
忒修斯微微一笑，“哀嚎，求饶，取悦我。”
隔着透明的力场，忒修斯就像隔着一尊玻璃罩，观察一株桀骜不驯的植物。
“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职责。”
力场的力道加大，身上压力陡增，洛栖的脸上难以掩饰地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她咬着牙，牙齿咬出血也没有说出求饶服软的话来。
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同族的情谊，什么奇怪的人，在这个人的眼里，都只是玩物而已。
忒修斯皱了皱眉，她怎么和之前963个人不一样？
她默默加大了力道，洛栖的身体里已经传来了骨骼折裂的脆响。
“反抗么？过去的时间里，只有6个人做出了和你一样的选择。”
“他们都死了。”
“你也要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