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冲破路障,岌岌可危的316路公交车上,洛栖把滑到最前面的红色安全锤捡起来,在大雨中再次爬到车窗之外,对着公交车最前面,也是最后一面车窗玻璃举起了锤子,狠狠敲了下去。
玻璃哗然而碎,碎片坠入山崖,跌进大雨里。
爬回车里,抱起公交车司机的尸体,他身上大部分骨头都已经碎了,抱起来的时候软绵绵的,不像一般尸体那样僵硬,把他放到座位上,系上安全带,他的头垂在胸口,如果不是安全带系着早就已经掉下山崖了。
洛栖拢了拢他的衣领,虽然他已经感受不到寒冷了。
316路公交车中的乘客都还没有醒过来,洛栖坐在了祝至青身边,“声声,吃掉她晚上的记忆吧。”
声声又化成了一条细细的小蛇,盘在祝至青的肩膀上,竖起蛇颈。
嘶嘶嘶——
声声把自己细长的舌头伸进了祝至青的耳朵里,一番搅弄之后,声声回到了洛栖身边。
声声有吃掉一部分记忆这个本事还是声声自己告诉洛栖的。
那时候洛栖在家门口遇到了一只被怪物寄生的疯狗,疯狗长出了两条尾巴,身形变得巨大,眼睛通红,锯齿状的牙齿流下了黏腻的涎水,疯牛一般直奔洛栖而来。
在和那只疯狗搏斗的时候,不小心被路人看见了,路人尖叫起来,晕倒在路边,塑料袋里的苹果散落一地。
杀了那只疯狗之后,洛栖蹲在那个路人身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实在不想让别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她还要上学,还要考试,她有正常的生活。
洛栖手指紧紧握成一个拳头,因为力道过大,手背上的伤口隐隐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疼痛不是好东西,但它有时候可以让人保持清醒。
潮湿的刘海碎发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让人难以窥探。
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具有重来的能力了,当时她的积分也足够重来一次。
要重来么?
她可以避开这只疯狗,也可以把这只疯狗引到其他地方。
那样的话她就还是个正常的学生。
她隐隐能感觉到,这种重来并不是全无代价的,只是这个代价不是由现在的她来承担。
如果可以,还是得尽力活下去。
该怎么办?
声声踏着轻盈的猫步走了过来,踩进洛栖的视线里,舔舔嘴唇,低下头,舌头伸进了路人的耳朵里搅了搅。
洛栖下意识就把它抱到怀里,轻轻打了打它的头,“声声,又乱吃东西!”
声声扭了扭肥嘟嘟的身子,又跳了下去,继续之前的动作。
洛栖站了起来,她似乎读懂了声声的意思,它没在捣乱,它是来帮助洛栖解决问题的。
结束之后,声声后腿一蹬,顺着洛栖的裤管向上一跳,直接跳进了洛栖早就准备好的怀抱里,洛栖抱着声声,躲到了一个角落里。
等那个路人清醒之后,摸了摸自己的头,一个个捡起掉在一边的苹果,苹果滚落在地,表皮上有了许多伤痕,路人诶呀一声,骂了句晦气,离开了这个阴暗的巷子。
全程恍若无事发生。
在路人身后,洛栖一直看着他的行动。
跟着路人很多天,都没发现异常,那个路人就像失去了那段记忆。
虽然她不懂这其中的原理。
怀里的声声得意地喵了一声,看着洛栖惊诧的眼神摇了摇毛茸茸的大尾巴。
在声声怀里,露出了一个尚算完好的,没什么疤痕的苹果。
声声把苹果往洛栖的怀里推了推。
洛栖放下心,拿起苹果闻了闻,很香。
她揉了揉声声的毛,“好,知道你最棒了,回去给你加根火腿肠吃。”
少女抱着猫,带着苹果的香气,背对晚霞,消失在了黑暗里。
细细盘了一遍有没有遗漏的事情,想了又想,确定能做的都做了,应该没事了的时候,洛栖心神一松,很快就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深夜的公交车中,她的头一点一点地摇晃着,最终稳稳靠在了祝至青的肩头上,她身体炙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服传递给了祝至青。
倾盆大雨中她发起了高烧,烧得满脸通红,空气中的湿度已经到了可以拧出水的地步,可她的嘴唇依然干得起了死皮。
她实在是太累了。
高烧中她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恍恍惚惚却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皮,她知道有人在喂她喝水,有人在帮她擦拭身体。
冰凉的毛巾贴在她的额头,被窝里的温度舒服得让她几乎不想起来。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瘫了好久一动不动。
“她醒了!”
“她醒了!”
病房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有护士拿着仪器来给她检查身体,有穿着警服的人围在她的床边,歪着头似乎在和谁汇报这里的情况。
“病人刚刚清醒,大家都先出去吧,有时候事情等病人情况稳定下来以后再说!”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把病房里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各种仪器滴滴滴作响都声音下,医生柔和了声音,弯下腰观察洛栖的情况,“洛栖,有哪里不舒服么?”
洛栖微微摇了摇头,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声音沙哑,“头有点痛。”
医生问,“具体是哪里痛?”
洛栖摇了摇头,缩在被子后面,只露出了半张脸,莫名的乖巧,“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痛。”
医生再本子上记了一笔,“你之前已经进行过脑部磁共振检查了,结果还没出来,但如果头疼并不剧烈的话应该是轻微的脑震荡,很快可以过去的,你不要太担心。”
“这一批人,你的身体情况是最好的,今天再检查一下,没什么事的话,很快就可以出院。”
目光落在洛栖有些泛青的眼下,医生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之后大概会有人来问你昨天晚上的情况,你做好准备。”
“昨天晚上?”
洛栖困惑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茫然,“怎么了?”
她的眼神清白,脸色苍白,一看上去就是无辜的。
医生也不觉得那种情况是一个高中生搞出来的,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低声说,“没什么事,待会儿你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知道的别瞎猜,也别乱想,配合警察叔叔的工作,知道么?”
洛栖往被子深处钻了钻,白色的被子遮住了她同样苍白的脸,她抿着嘴,点了点头,“知道了。”
模样乖巧地不行。
医生笑了笑,从兜里拿出一颗糖,放在洛栖枕头边,离开了病房。
白色的病房外,一只有金喙的小鸟站在树枝上,定定地看着病房里的洛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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