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夏天有点闷。
周止有些丧气地回到铂悦酒店的套房,他整个人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泪水顺着眼角静静滑落。
连呼吸都是疼的。
顾南星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站在一个客观角度,可身为当事人的她,日子该是怎么过来的。八岁到十八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她却要经历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崩溃,一次次的被抛弃……
顾丰山一次次抛弃她们母女……
路晚舟一次次在她和顾丰山中间,选择了顾丰山……
又一次次在她和顾凌霄中间,选择了顾凌霄……
唯一能陪伴她的爷爷奶奶,也在高中阶段相继过世,高中本该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三年,在爷爷奶奶过世后,她身后再无遮挡……
没有人坚定地选择过她,也不再有人给她撑伞……
……
他视线慢慢模糊,扭头,看见那个蓝色的小药枕,轻轻摸了摸,滑滑的,凉凉的,薰衣草和中药的香味似有若无。
他忽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打电话过去,电话没有人接。
路辛夷周六一大早就去了安城县,中午已经进了手术室,手机就放在肖林生的办公室。
他又给胡晓玲打了个电话,胡晓玲当时正在家里追剧,看见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的陌生电话,想也不想就给拒接了。
这年头,乱七八糟的广告和骗子电话太多了。
很快,微信下方出现一个好友申请,她点开,看见是好友申请上写着:我是周止。
手机瞬时变得烫手,一下被她丢到床上。
她掐自己的脸,疼的,反应了两秒,才将手机拿回来。
周止打了语音过来,清清嗓:“胡医生,你好,我是周止。”
“周……周院长好。”胡晓玲听出周止的声音不太对劲,但不敢问。
“你知道路医生今天在做什么吗?”
“路医生……她好像去安城县了。”
“好,谢谢。”说罢,挂了电话。
既然是去了安城县,手机又不在身边,想必是正在做手术。
他给安秘书打电话,声音哽咽:“订机票,我们回明州。”
安秘书住在楼下的标间,正在整理下午要用的文件:“不去深圳了吗?”
“不去了……”
安秘书听出周止声音不太对劲,主动问道:“是不是路医生……出什么事了?”
“她很好……”
是他想她了。
安秘书冷静道:“好,我订最近的航班。”
*
原定八个小时的搭桥手术,一共做了十二个小时。
晚上十点多,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
病患被推出,所有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从手术室出来时,全都累得只能扶着墙走。
肖林生去搀扶路辛夷,路辛夷朝他摆手:“你先去见胡主任吧,他应该在等你。我休息会儿,老地方等你。”
“好。”肖林生说完,挺着僵直的身子往胡主任办公室去了。
路辛夷去肖林生办公室拿了手机,看见了周止给她打的电话,她从包里拿了保温杯,喝了口水,坐在肖林生的凳子上,给周止拨回去。
那头很快就接了。
“喂,我刚在安城县忙点事,你下午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你了。你忙完了吗?”
“忙完了,一会儿吃个宵夜就回家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打个顺风车就行了。”
“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上了车就把司机和车牌号发给你。不跟你说了,我肚子好饿,手术做了十二个小时,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大象。”
那头周止轻轻地笑了笑:“好,你去吃大象吧。”
“等等,阿止……”她忽然叫他,又不说话了。
“嗯,怎么不说话了?”
“没事,就是想跟你说,手术很成功。还有……”她忽然脸红,小声道:“我也很想你啊,你忙完快点回来。”
说完,迅速挂断。
那头的周止举着手机,微微笑了笑。
路辛夷挂了电话,收拾好东西,拿着保温杯往医院外走,出了医院大门沿街往北走,不到五百米处的潮汕牛肉火锅店。
她和肖林生每次做手术太晚,都会来这里吃宵夜。
县城里夜晚还算热闹,已经十点多了,医院门口的广场还有大爷大妈在跳舞。
她拖着疲惫的身影,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抓紧时间往火锅店走。
她没有注意到马路的对面,有一辆黑色的车子一直跟她保持着相同的频率,静静地跟着她。
有一道目光,一直温柔地,深情地,无限眷恋地停在她身上。
路辛夷走到火锅店门口,饥肠辘辘之际,忽然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了她一声。
“辛夷。”
是周止的声音。
路辛夷捂着肚子,看看两旁:“饿幻听了……”
她抬脚正要进店,忽然听见身后再次传来更响亮更真切更确定的声音。
“路辛夷。”
她赫然转过身去,果然便看见周止捧着一大束荷花倚着黑色的车子,朝她挥挥手,手里的荷花迎风摇摆,为初夏的夜平添了一份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