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两无事可做,便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
谁知他刚闭上双眼,耳边似响起了几声狗叫声:“嘿,主人,嘿,主人……”
大黄狗?
陈三两睁开双眼,果然看到一只毛茸茸的狗头,耷拉着一条长舌头,正兴奋地扒在窗棂口。
三女同时抬头,皆都“哎呀”一声。
陈三两立马翻身跃下贵妃椅,伸手一把揪住了它的狗耳朵。
大黄狗痛得嘤嘤直叫。
“你来此作甚?”
“你是我的新主人啊,我不跟着你跟谁!”
“你不有老窝吗?”
“老窝哪有跟着主人香!”
“少贫嘴,说,你咋找来的?”
“我一直跟着你呀,从隆禧殿,到混堂司,再到这端本宫,你要么泡澡时偷看嫔妃和宫女,要么在跟那位夫人解锁着新姿势,自然没有发现我喽。”
“……”
陈三两被说得脸庞不由一红。
这狗东西,简直是当个斥候的好材料,陈三两自问耳听八方,足够警觉,竟没发现它居然跟了一路。
三女可听不懂狗语,只看到陈三两在那说,大黄狗汪汪的叫,一人一狗,一问一答,似乎沟通没有任何障碍。
苏衿怯生生地问:“夫君,这是谁家的狗?”
陈三两道:“一只路边的野狗!”
大黄狗:“汪汪(不是)!”
苏若也不禁好奇询问:“这宫中怎可能会有野狗,是不是哪个宫里的妃子养的,要不我命人去问问,把它送回去?”
大黄狗:“汪汪(不走)!”
白姑娘会心一笑,猜想这可能就是那只诡异的黄狗,不是听陈三两说它留在了隆禧殿里吗,怎么又跟着来了呢?
陈三两实在不喜这只狗,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翻身跃出窗棂,拽着狗耳朵就用力地向外拖。
“死狗,快给我滚,回你的坟里去!”
“不走,就是不走!”
“信不信老子锤死你!”
“锤死也不走!”
一人一狗相互拉扯着,登时便陷入了胶着的角逐中。
陈三两向外拖。
大黄狗用力挣。
那只狗耳朵被扯得绷直,一条条血丝都鼓得清晰可见。
苏衿兴奋地拍着小手:“夫君加油,夫君加油,夫君加油……”
苏若和白姑娘一阵无言。
最终陈三两手里一滑,揪下了一大撮的黄狗毛,大黄狗也趁机呲溜一声窜进了寝殿里,钻进红鸾帐床下躲着不出来。
陈三两拿着扫帚边捅边骂:“死狗,快出来,你给我出来!”
大黄狗汪汪直叫:“不出来,打死也不出来!”
苏若瞧着实在不忍心,便拉住陈三两的衣袖,劝道:“既然这只狗喜欢待在咱端本宫,那就留下吧,赶明儿我问问宫里,看是哪家丢了犬。”
陈三两道:“不用问,就是一只没人要的野狗!”
大黄狗:“汪汪(不是)!”
陈三两挥手扔出手中扫帚,正中大黄狗的狗嘴,吓得它立马停止了嚎叫,只敢咕噜着嗓子小声哼哼:“我不是野狗,就不是……”
白姑娘也劝道:“陈大侠,算了,留下吧。”
陈三两冷哼一声。
三女了解他的脾气,只要不是断然拒绝,那便是可以商量,苏衿笑嘻嘻地蹲在床沿边,摇着小手召唤:“大狗狗快出来,夫君说留下你了,听话,嘬嘬嘬……嘬嘬嘬……”
“嗯?”
大黄狗试探性地露出头来。
陈三两眼疾手快,又一把薅住了它的另一只耳朵,“死狗,快给我滚出去!”
大黄狗疼得眼泪都下来了,“汪汪(骗子)!”
“你到底出不出去!”
“不出去!”
“老子可要锤死你了!”
“锤死也不出去!”
一人一狗再次陷入了胶着中,不过却换成了另一只耳朵,同样被扯得绷直,同样一条条青筋蜿蜒可见。
苏衿自然是站在自家夫君这边,又欢快地拍起了小手:“夫君加油,夫君加油,夫君加油……”
苏若和白姑娘不禁摇头苦笑,“这个傻妮子……”
终归是狗毛不结实,让大黄狗再次挣脱而去,而且还学聪明了,任由苏衿再怎么“嘬嘬嘬”的召唤,它就躲在床底下不出来。
陈三两一时还真没招了。
这里是自家的卧房和大床,总不能在这里出手宰了它吧,况且也并无真想宰它之心,只是怕这个吃死人骨头的狗玩意,再冲撞了苏若和苏衿腹中的胎儿。
大黄狗很聪明,开口申辩道:“主人,我乃狗中之灵兽,天生可镇压一切邪祟,留我在三位主母身边,保证世间任何魑魅魍魉都不敢近身!”
陈三两回头骂道:“快滚吧你!”
“真不骗你!”
“滚!”
“汪汪(不走)!”
……
傍晚酉时。
唐小芊准时送来晚膳,关上殿门后四人一起用餐。
她已荣升为膳房中的奉御,从五品的内宫官职,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曳撒服,胸口缝着块补子,绣着一幅鹭鸶纹。
苏衿有点羡慕。
因为这身从五品的曳撒服,比她身上穿的六品宦衣要好看得多。
陈三两心随意动,问向苏若:“苏若,凭你王子妃的身份,可否直接擢升宫中宦官的品阶?”
苏若笑道:“三两,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这王子妃只是个空头衔,在内宫中基本没有实权,仅能举荐咱端本宫中的宦官,但还得经敬事房裁定后才能擢升。”
“最高可举荐至几品?”
“正五品的监丞。”
陈三连点点头,还算可以,至少再在内宫中行走时,不必再向其他低品阶的宦官行礼了,能少许多麻烦事儿。
“那你明儿就写个条陈,将我和苏衿举荐一下,白姑娘,多给王公公使些银钱,让他批了。”
“行!”
苏若和白姑娘连声答应。
如今陈三两衣伪装成内宫宦官,自然也得恪守着内宫规矩,比如这品阶晋升,就得严格按照敬事房的流程办理。
宦官的大体品阶为:
无品的火者,八品的典薄,七品的内使,六品的长随,从五品的奉御,正五品的监丞,从四品的少监,正四品的太监,太监的总领事为提督太监,从三品。
又因各当值衙门的不同,各品阶官职还另作细分,如官正、司正、守殿、掌司、纪事、执膳……
内宫职名繁多,不便详细列举。
对于宦官来说,内宫官阶晋升最直接的好处,除了每月的例钱会上涨之外,其次便是称呼的改变。
比如以林寿举例,六品的长随,便是“小寿子”,五品的监丞,那便是受人尊敬的“寿公公”。
但又因官阶还太低,只能冠名,而不能冠姓。
唯有升到少监、太监这一官阶,才会被郑重地尊称为一句“林公公”或“林太监”,方才不算辱没了祖宗。
那敬事房的王公公,贪财无厌,想来批准擢升并不难。
此为一件小事,也是陈三两随性而起。
然而,正当四人浅聊着宫中趣事时,一个黄影竟猛地窜出了卧房,四爪一个弹跃跳上了餐桌,张嘴就啃食起了盘里的肥鸡。
陈三两一瞬脸都黑了。
唐小芊惊诧地蹦了起来:“公子,这是哪里来的野狗!”
大黄狗淡扫她一眼,边吃边叫:“汪汪(我不是)!”然后继续闷头大嚼,看样子好像是得有许久不曾饱食了。
白姑娘赶紧护着苏若退后,免得被四溅的汤汁弄脏了宫裙。
苏衿性子跳脱,还想试图摸大黄狗的脑袋。
“呜……呜……”
大黄狗龇牙咧嘴的护食。
陈三两甩手就是左右两巴掌,大黄狗立马就老实了,还倾斜着脑袋,以方便让苏衿摸得更舒服。
“这……”
唐小芊看得双眼有些呆滞。
苏衿笑道:“芊公公,这是我家刚养的大狗狗,叫……叫……”这才恍然想起还没取名字,转头问向陈三两:“夫君,此狗唤何名?”
陈三两随口道:“死狗!”
大黄狗:“汪(不)!”
“蠢狗?”
“汪(不)!”
“滥狗?”
“汪(不)!”
一人一狗,一语一叫,对答如流,更让唐小芊看得目瞪口呆,心说一声:这是什么品种的狗,咋还能听得懂人言?
苏衿摸着狗头,又摸了摸那两只光秃秃的狗耳朵,嘻嘻笑道:“夫君,你看这狗全身黄毛,就叫它‘大黄’吧,好不好?”
娘子都这般说了,自然是无问题。
大黄狗想了想,虽然这名听着也不咋地,但至少比死狗、蠢狗、滥狗等侮辱性的名字强多了,便使劲地摇摆着尾巴,表示它愿意接受。
苏衿拍手乐道:“夫君你看,它同意了,大黄、大黄……”
大黄狗继续狂摇尾巴。
陈三两瞧着它的贱模样,又忍不住甩过去了一巴掌,“死狗!”
今儿这一桌晚膳,四人只吃了几口,算是全糟践进了狗肚子里,唐小芊又让膳房送来了一盒糕点,这才算是寥寥果了腹。
至于大黄狗的真正身份,除了白姑娘知道外,苏若、苏衿和唐小芊都一概不知。
陈三两只道它是一只宫里的野狗,反正三人又听不懂狗语,倒是大黄狗一直在汪汪抗议,但挨了几巴掌后就不敢再反嘴了。
苏衿童心未泯,一直在逗它玩。
大黄狗也分得清好赖坏,便一直配合着玩耍,逗得三女一晚上都在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