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和岳丘山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她早已没有了想去给他“惊喜”的念头,他也没有回过头来看她。
阳光洒进教室,落在桌面上软软厚厚的一层尘灰上。灰尘没头没脑地在光线里胡乱飞扬,像一群缩小了的蚊子。
窗外杨树上的蝉儿一下子躁动起来,尖锐的蝉鸣真是震耳欲聋。沈青抬手看了看手表,七点四十。
她和他是什么时候生了嫌隙呢?是偶尔打打闹闹,被班级孩子嘲笑成“绯闻男女”的时候吗?
是的,就是那个时候。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个人才总是尴尴尬尬地相处着,有时候一不小心在班级以外的地方遇到了,两个人都会下意识的装作一副仿佛不认识对方似的。
哎......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度过了半个小时。多么可惜啊!
沈青成年后,一直都会回想起今天的时光。她时常在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么她一定不会那么倔强,或者那么羞涩。她会大胆地走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向他表示一下祝贺,“你真厉害,考了个全镇第一......”
如果她真的那样走过去,也许,岳丘山的背影就不会一直不断地重复出现在她的梦里了。
可是,她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刻将会给她往后的人生造成什么影响。她一点都不知道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因为,她只顾着想着岳丘山的不好了。
而岳丘山呢?他会不会后悔今天没有用更大的勇气来打破此刻的僵局呢?她不知道。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吱吱呀呀”的开门声,秦少杰走进了教室。
“哟呵,你俩咋来这么早?!”看见沈青和岳丘山俩都在,他故意拉长着声音,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他也是本次考上昌隆高中的七名优秀学生中的一位。
“我们也是刚到。”坐在前排的岳丘山淡淡地答道。
他果真看到她来了,沈青撅着嘴狠狠地瞪着他的后脑勺。
“喂,沈青,你真是出人意料啊!中考成绩我们七个人中你排名第四,按你平时成绩,你简直开挂了啊!”秦少杰径直走到和沈青隔着一张桌子距离的位置旁,皱着眉头用指尖划拉着桌面上的灰尘。
“以前我只知道你语文、历史、政治这三门功课好,一直稳居全班第一,没想到最后关头,最差的数学也忽然翻盘,150分的卷子,你考了138,厉害啊厉害啊!”他一边啧啧称赞,一边从兜里拿出卫生纸把身边的桌椅板凳全都胡乱擦拭了一番,这才缓缓坐下来,双手撑着脸颊,笑着看向了沈青。
“呵呵呵......运气好呗,数学考的题目,刚好和我之前做过的都类似。”沈青一边掩饰着得意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岳丘山的背影。他依然没有回头。
她当然知道,要不是岳丘山为了迅速提高她的数学成绩所做出的努力,她是无论如何也考不出这样的成绩的。
哎......想想岳丘山为了提高她的数学成绩,煞费了多少苦心啊!他居然能用一周的时间把初中三年来学习的所有数学重点内容归纳出来,而且还让她能够迅速理解、消化......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她也知道,这都是他肯花心思的结果。为了增强她的记忆力,引起她的学习兴趣,他把每个知识重点用不同色号的笔标示出来——红色是必考,橙色是熟记,黄色是易错,蓝色是掌握......
“是吗?都是靠运气吗?”秦少杰轻蔑一笑,不怀好意地瞟了一眼岳丘山的背影,又带着嘲讽的眼神看向了沈青。他也知道,昔日的好友都为她做了些什么。没有岳丘山的努力,眼前这个小女孩是绝对不可能超过他的。
“是、是啊!”沈青有些心虚了。她真是忘恩负义啊!就是因为她,他和岳丘山才出现了嫌隙。
秦少杰还想再说什么,只见其他五位同学也陆陆续续走进了班级,便不再说了。
“哎呀!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恭喜恭喜啊!”“同喜同喜!”“.......”几个孩子学着大人的模样叽叽喳喳相互恭维着,嘲笑着,戏弄着......
只有岳丘山依旧默默地坐在他的位置上,一声不响。
“他就是这样,一点都不合群!”沈青和一群人嘻嘻哈哈后,又开始用眼角的余光盯着他略显突出的后脑勺。“可是,他为什么会和林雪儿并肩逛街呢?他是那样一个谨慎又害羞的人啊,怎么会和林雪儿那样的人走在一起呢?而且......还笑得那么开心。”
沈青把嘴巴撅得更高,眼睛瞪得更大了。
“孩子们!”没多大会儿,班主任王老师终于带着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来到了班级。
王建国三十出头,刚刚走完12年的教学生涯。他教了这么多年学,齐园镇中学第一次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有七名初三毕业生考上了全县最好的高中——且全部都是他的学生。
“哈哈哈.......孩子们......哎呀!你们都在啊!都来这么早啊!哈哈......”他一进屋,那掩饰不住的兴奋如潮水一般向外喷发着。话音未落,爽朗的笑声就已经响彻了整间教室。
三年师生共处的岁月,七个孩子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高兴。
“同学们。”他接着说,“你们也知道,咱们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乡镇级高中,总共就三个,而且都离咱们镇很远。当然教学质量我也就不多说了。哈哈.....”他习惯的嘲笑声此时响了起来。
“咱们齐园镇中学......你们是知道的,齐园镇又是全县最差的乡镇......咱们建校不到二十年,师资力量薄弱,每个老师都身负重任,像我,不但代两个班级的主课,还得夹杂代一些副课。精力实在跟不上,加上咱们学校基础设施太差,化学、物理不但没有实验室,甚至连基本的器材也没有。体育课呢,更不用说了,没有专业老师不说,连个操场咱都没有。每次体育课,我看你们都是到田间地头翻跟头,心里很不是滋味。”说到这儿,王老师脸上露出了愁苦的辛酸。
“不过,好在咱们这次赶上了‘非典’,取消了物化实验和体育加试,不然今天的成绩在我看来,就是一种奢望。虽然你们的成绩跟全县总体水平有差距,考上昌隆一中也是勉强过分数线。但是相对于乡镇的教学环境,已经是非常优秀了!毕竟昌隆一中是咱们全县最好的高中,咱们求学的方式也只有通过中考才能进入县城的公家好学校,不然就得进私立高中......”
王老师兴奋的絮絮叨叨地说着,孩子们听得很仔细。他们虽然知道这是老师在标榜自己的功劳,但也从中听到了他们自身的努力。
毕竟,野鸡要从山窝里飞出来当凤凰,确实需要经历一些“浴火重生”的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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