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三房的小胖子带着一沓契书特来拜见,自她收了债本就对三房看的不是鼻子不是眼睛的,连中午的汤水都不给谢文彦留了。
三房闻弦知雅意,她前脚收到债本,第二天就让小胖子嚼干饼子,看她们喝鸡汤。
许是听闻谢娴接了对匙看了账,他们自知这几年的烂账做的不地道,便软了态度。
谢娴只想讨三房一个态度,她可没有天真到,自己大闹一场就能让这波债抵消。
三房本以为这次要大出血一波,但谢娴只要了价值最低的东街一片棚屋铺子的地契,其他的珍玩和首饰都没收。
倒叫三房松了口气,谢娴没有狮子大开口便是看着情面,这尺度拿捏的刚好,比起珍玩首饰东城街那脏乱处的地契值不了几个钱,能换来人情也是不亏。
外人眼里谢氏是一体,二房的债三房不能催,且三房的货二房要赊账三房也不能拒绝,只是给的不怎么好罢了,其中牵扯的人情往来,宗家理短不知凡几,只要面上能过的去族老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现在刑宗的归属未定谁人要接手那这波债绝对跑不了,眼看着谢娴入住洗砚池,但黑石山她没去,明眼的都看出她不想接手黑石卫,似是被那巨额债务吓住了。
所以泗几他们也知道,面前的谢二娘子只是二房的女君,不一定能担起黑石卫的刑君之责。
黑石卫的归属争议颇多,三房作为最大的债主虽然优势最大,但世人眼中商贾是被看不起的,所以他们又是最没机会的。大房超脱两房之上,碍于老祖宗立下的规矩不能下场。黑石卫在谢氏宗族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奇妙的平衡。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谢娴叹口气,她实在是不喜欢下雨天出门,但是她帖子已经下了,还能怎么着。
即便多穿了一件秋裤还是觉的冷,没法子木屐上的湿意还是让她觉的脚心凉透了。真不知道古代人都怎么过冬的,又是想念棉袜的一天,
谢金元面无表情的站在屋檐下,面上满是困倦,但没法今天是被他爹从床上挖起来,说是今日有贵客。他心中不兮,看了眼旁边圆滚滚的谢瑞文。
“八弟,倒是好运道。”
谢瑞文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点点头。“嘿嘿,运气罢了。”
若不是自家亲娘要在嫡母手下立规矩,这位心眼针尖般的嫡兄弟他才懒的理呢,因这最近他拉进了二房的关系,父亲对自己关心多了,娘脸上的笑容也多些。
蒙蒙细雨中泛着水光的竹娟伞缓缓行来,天与地在烟雨中模糊,一抹红色劈开雨幕,强势闯入所有人的眼中。
直到进入主厅中,所有人的眼还是牢牢的被那抹赤色吸引。
果然不出所料,盐道并没在谢氏手中,仓郡盐地是为官营,百姓吃盐都是到固定的店铺去买。价格贵不说矿盐黑黄含有盐毒,贵族们吃的盐,却是从北地贩来,青色湖盐谓之上品。
“二娘,此盐制法当真可行?”谢老爷白胖的脸上真是急切,谢娴点头,“这是师门中所传,虽然制法极难,耗费颇多出量小。但可去多数盐毒。”谢娴笑眯眯的回道。
“此事甚好,你四叔在北边通商道甚是不易啊,有了这东西嘿嘿!”
谢三爷高兴道,听幺儿所说,这二房器物皆是不同,他有些好奇,虽然拉不下脸面讨要,但是看着手中的杯盏,这如玉般莹润的手感。
他微微叹气:“二娘,这瓷器我们谢家做不得啊!”其实说也说得,瓷器在仓郡历来是崔家的营生,米粮三家都有,崔家主瓷器,其他小家不能伸手,也不敢。
而谢家历来与崔氏交好,这要是做起来明显是要恶了崔氏。且谢家在朝中势微,难啊!
谢娴不解“盐都可以,为何瓷器不行。”这事情实在是她不懂,且宗族关系太过复杂,她只拿这两样来探路就困难重重。
按她想法,盐估计不行,但瓷器难度小的多,现在看来正好相反。
谢金元嗤笑一声,“为君子者,如何能夺他人财路。谢家与崔家互为秦晋之好,怎能为了这点子利驳了面子?”
谢娴:“.......”
诧异的看了眼旁边的小胖子,又把目光转回到三叔身上,后者忍不住拔了根胡子一脸苦笑。
实在是谢娴脸上的表情太过诧异。
再看小胖子都要把眼睛翻到天上去了,谢三爷只好苦笑道:“内人便是崔家女。”
谢娴无语,这完全是商业失误啊,说好的谈判保密性呢!且看这小子的尿性,明天崔氏上门讨要方子,她都不稀奇。
看着谢娴一脸失望的表情,谢三爷狠狠瞪了谢金元一眼,“让二娘见笑了。”这老狐狸这是要给自己下套呢!
“不若让你婶娘来?”他话还没说完半句,谢娴摇了摇手。
“三叔不必了,明日我便让大兄帮着牵线好了,崔家大郎也是识得的。”好人坏人都让你一家演了,自个也没必要这么上赶着。
谢金元脸色微变,少年人终究是沉不住气,“那怎么行,来都来了,便把方子出给我们,若让大房说项,最多只能换得一个妾位。”
用技术入股,在官本位的古代,的确只有姻亲最为保险。谢家的几个出嫁的女郎,嫁的好的基本都是父兄出了力气的。嫁进来的也得有着丰厚的嫁妆,肥文的母亲便是渭水船帮龙老大的家女。
有人急了,谢娴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汤,乖巧的笑容撤下,看来果然是有人把自己当软柿子了。
三叔捋捋胡子,后退了两步靠在矮几上,谢娴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得他心中乱跳,太像了实在太像他二哥了。
谢金元心中兴奋极了,谢娴的沉默在他看来是哑口无言,若是这买卖谈成了,枝枝就能多看我几眼,他心中闪过雨打梨花般娇弱的身影。
“三叔,既然你不收,我便先回了。”谢娴已经确定,倒是她一厢情愿,世俗规矩束缚着这个时代所有人。
像是小说里那样拿着一两项发明就能翻云覆雨,是她想当然了,本想着借着谢家的体量可以伸伸手,结果看来是她想的简单了。
谢金元看着眼前的鸭子要飞走了,如何愿意:“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拿什么去找枝枝。
谢娴停住,眼神冷冷的看着谢金元,不~ 是越过他去看他身后沉默不语的中年胖子,谢老三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刻意弯起的嘴角放下。
“金元退下,她是二房的女君,不得无礼。”听着自己父亲微沉的话语,谢金元猛然意识到,这锋利眉眼的女人不是凭他做主,讨好他的姐妹,而是一房宗子。
谢三叔朝着谢瑞文摆摆手,示意他送谢娴,谢金元扶着他往后堂去,临了还能听见他抱怨谢娴不知好歹。
谢瑞文从身后追上来,脸上有些扭捏:“女君都是我不好,于阿耶说项时被大母听见了。”
原来这锅在你这里。看着他有些郁闷的神情,谢娴不在意的笑了。
“你大母很凶吗?”谢娴有些好奇道。
“大母最讲究尊卑,”看重庶嫡之分。“阿耶也很敬重母亲,”原来是个怕老婆的。
“你大哥.......”谢娴的表情一言难尽,明显是个脑子进水的。
小胖的表情无奈,叹口气:“我大哥从小在崔氏族学拜学士,大母也是希望能更上一步。”
啧啧,你老爹能娶到崔氏女,也是个有能耐的,但看样子这家庭地位够呛啊。“阿耶对此事颇多重视,大母不喜。”原来是你爹偷练小号被发现了。
谢娴一脸我了解的表情,心里虽然不爽,但是看着小胖一脸的怜悯之色。她心中并未纠结太多,这种事情早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或许对任何朝代来说,盐是国之重器,但在这个时代,吃不死人,或许说吃了当时死不了人的就是好盐了,谁会在乎你的盐有多金贵。雪盐的受众最后还是落在贵族头上,而这相就绕不开世家大族。
其中这盐的制作耗费的木炭及人力物力颇多,到头来说不定还比不得,院里的那方玻璃奇石,能让贵人赏眼,存量价值具有争议。
谢娴没有解释太多,其实这样也蛮好,当一个对宗家有些贡献的宗子,不需要多大的名望,但能比普通女郎好上一些,也就知足了。
不出所料,第二日崔家的管事便登门了,拜这次的主动出击,谢娴才见着了谢氏真正主事的族老,双方经过亲切友好(讨价还价)的商谈,谢娴付出了瓷釉色的配方。
对!她交出的只釉色的配方。
不是不想买更多,而是给了他们也做不出来啊,这种温度不达标全靠玄学烧出的陶器时代,就算给了瓷器的方法他们也做不到,其中牵扯的技术壁垒太多,光想想谢娴就想放弃。
所以最后她只是交出了瓷釉的配方,这个至多当成个颜色变化,若说像后世那种通过温度不同变化配合釉色玩出的各种花活瓷器,还是洗洗睡吧。
“女君为何会换了那块不毛之地。”目送族老出门,青黛忍不住问道,刚才崔家出了一万贯买这釉色的秘术,却让谢娴拒绝了。
她问族老要了黑石山附近方圆100里的山地,而至于谢氏拿了这个于崔氏如何交易那她就不管了,当时族老面色诧异极了,以为谢娴要狮子大开口,却没想到这女娃娃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到最后为了证明自己的这套就是用着釉色烧制,谢娴当面摔了个杯子,待她爽快交了配方。族老对谢娴的识趣相当满意,临了还表示以后有事可以去找他。
东城铺子的事情还要两日才有消息,谢娴准备把现有的资产归置一番,既然答应了大房要给出一个灶房那就不能食言,区区一个灶房,随便整整就有啦!
麻姑生气的表现就是不理人,谢娴无奈只好让人把门开在背面这样就离书梓堂更近,但是介于这偏房也是属于洗砚池外围,那么翻新什么的还是要自己掏钱。
谢娴表示想让自己掏钱装修,没门、窗户都没有。
找到书夫子商量,于是这几日的术科暂停所有的郎君都要动手翻新他们的食堂,谢娴贴心的提出方案,能者多劳有木料的出木料,有钱的出吃食,啥也没有的就出力气。
书夫子本来是有些纠结的,但是谢娴一句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便对她提出的劳逸结合,非常认可。
于是在谢娴提出今天茶馆出了新的话本,便火急火燎的把一众小郎君撂给谢娴支配了。
“娴姐,你怎么知道今天茶寮里出新话本啊?”谢瑞文有些不太明白,书夫子向来古板,在学子面前不拘言笑,怎么被娴姐三言两语就劝住了呢?
谢娴看着手中的图纸,头都没抬:“我听人说的!”这年头读书人的爱好有哪些,如果这个读书人还没啥钱,那么他的爱好还是很好猜的。
年轻人、你还是不了解社畜摸鱼的快乐,其余的小郎君们有些不明白,可总觉的哪里不对。
瞧着这些中二少年们似要追根究底,谢娴岔开话题。
“我说,你们今天都没吃饭吗?拿着两捆草腿都迈不开吗?算了,今天先把画图纸好了,中午你们回家换一身方便干活的衣服来,今天可一定要把地方收拾出来。”
看着这些笨手笨脚的少年人,谢娴一脸嫌弃的安排。
待到下午,小郎君还没等抱怨出口,谢娴就对这种线都划不直的作图方式,疯狂吐槽:“啧啧,我还以为你们学了什么,结果连个饭堂的营造法式都画不了?”一脸鄙夷。
一众学子们气到半死,“这种事本就是工匠专事,我们如何学得?”一个白脸的小子不服气道。
谢娴好整以暇:“那你们知道当年秦帝为何重用李斯?”见众人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谢娴笑眯眯的说:“那是因为秦陵,和长城皆为斯相所绘,而你们已经快要及冠,却连家中灶房都画不好,可真是无才而自矜。”
“可我们以后些许用不上这些阿?”他们觉得有些惭愧,但是真的要学这些没用的东西吗?
谢娴叹气:“你们还真是死读书,谁能保证以后完全用不上?城防图能看懂吗?修路造渠能理解吗?这些难道非要等到需要时再临时抱佛脚?”
“现在的机会难得啊!”谢娴看着面前已然开始兴奋的小学鸡们,露出的姨母笑。
现在的年轻人读书,不就是为了以后能领兵打仗或者牧守一方,未来的前景摆在这里不由的大家兴致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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