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嬉笑打闹的姐妹坐了半个时辰愣是没敢松口气,大家嘴上不停,暗地里较劲。话题从康健的公子又转到西域那边流行的宝石,然后到新出的面脂,众人每说几句便偷瞄一眼谢娴。
莫名成了焦点的谢娴一头雾水,所以你们聊的这些跟我又什么关系?最后还是止墨的到来打破僵局。
玄衣少年面上白净,眼神清澈灵动。入了廊便规矩的低下头。
不等他开口,小女娘已经迫不及待的问询。
“可是大兄允了我们过去?”六娘面上笑的急切,像是早就等着了。十七娘也放下书,不着痕迹的转了转手腕。
“回娘子的话,少君那边已经备好,请各位娘子前去。”
看着颇有些面熟的玄侍,谢娴昏昏欲睡的脑子一个激灵,果然还是没逃过。
直觉没什么好事,谢娴便再也端不下去,靠在廊柱上生无可恋。
刚答应完一转身的六娘“??”
自家的姐妹都是惊喜的表情,谢安贵为少君大部分时间都很忙碌,和她们这些内宅娘子很少见。
更别提这时期大家都喜美人,就连自家兄弟姐妹也不能免俗。望着众人的兴奋劲儿,谢娴撇嘴。
却不知这动作却被十七娘看了去,她翻书的手顿了顿,心中愈发好奇。
院中,风穿过草帘传来阵阵菊香。众女郎列位两边,上首只一袭白衣独坐正中。
刚才兴奋不已的小女娘们,此时俱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盯着面前的草席。走在最后的谢娴,很有边缘人士的自觉,但是家族排序很自然的给她留了空位。
看着谢安左近的团蒲,谢娴又开始牙疼了。来之前谢苗就请罪,这次宗祠可能会有拿她和离之事与谢娴为难。
这年头女娘的嫁娶之事都是随着宗族定夺,大环境上没有明清时期那种对女性压迫严重的事情发生,朱陈理学未显。
儒家起势不过百载,百家还有余力争世。
要不谢娴就算拼着毒药难喝也要吧自己送走。
刚宗祠中各位婶娘都没提起,谢娴以为这事情就算过了,现在谢安来这么一出,她面上淡定,但心中已经开始打鼓。
最近屠珍不在身边,能束着她的人几乎没有,她是个懒散性子,各家叔伯婶娘虽然占着长辈的名头,为了撇清自家对二房没什么想法,更是没来打扰谢娴。
毕竟几个奢老们发话,让他们悠着点,见了谢娴的脸就不免想起,对二房的亏欠。
对于几房亲戚之间曲折的清淡关系,谢娴不感兴趣,也乐得清闲。
她挪到近前,觉着几道强烈的视线,顺着望过去,是那天书梓堂几个小P孩。
“哎,快看真是那个爬墙的娘子”旁边的一众小郎君窃窃私语。
谢金元快速扫了眼上首的谢安,垂头坐正,见旁边没眼色的几人还在喋喋不休,寻声定位,一肘子捣过去,终于安静了。
他们又没瞎早就看见了,用的着说,要说也不要离自己这么近,当大兄是聋的吗?
他们这辈几乎都是谢安启蒙长大,对这个谢家少君亦师亦父,心中敬畏不敢造次。
却没想到还真有人不怕死,这边刚压下去,那边却有人冒头。
“真的哎,不是说二房宗子从康健回来的,听说是女学出来的没想到这墙也上得!”这话说的就有点难听了,谢安坐在上首眉头微皱。
谢娴隔墙请二房子弟吃汤的事情,止墨给他说过,当时只说隔墙可没上墙一说。
察觉到谢安的目光,止墨默默侧身。
谢娴一袭青色马面裙,小步时只能见青色浮动,大步走动间褶皱散开淩光闪烁玄色的龙蛇游走其中,外罩是红色的对襟,环佩叮当衬的她贵气逼人。
众人的私语被走到近前女郎的淡漠眼神压住,只能低头瞅着裙皱里玄色的樊龙隐匿。
谢娴停住脚步轻笑一声:“书梓堂这么闲?”果然这年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娱乐精神,这吃瓜都吃自己头上了。
这次本就是小辈之间的相互认识,待谢娴入座谢安只开口说了几句,几个小辈上来见礼,看着一群初中生,谢娴表示完全没啥兴趣。但他没有兴趣不代表别人对她没兴趣。
六娘子不知何时把座位换到她身后,轻声唤道:“娴姐姐,你的裙子是怎么做的真好看啊!”
亭子里的时候大家都碍着规矩不敢动,且谢娴入乡随俗也是慢步入场,就刚才被那话一激差点本性暴露走了快了点,众人这才看出这裙皱的好来。
这时代不论男女都穿裹裙,从上到下一片布,更有的贵族喜欢拖地长摆来显家室富贵,紧腰瘦臀衬的身姿婀娜。
但谢娴的马面褶皱,宽松大气舒适,摆大方便迈步啊。
“都是青黛做的,改天来我院里让她教你!”谢娴习惯性的客套。
众娘子眼睛一亮,“娴姐姐,我也能来吗?”九娘子不到双十,小脸肉肉的。按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谢娴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应下不少事。古装萝莉犯规啊!
不知何时,对面也有好几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谢娴保持高冷的表情。
男孩穿什么裙子,简直没眼看,古代版的茶花会就是如此,谢安虽然坐在上首,但下面该热闹还是热闹。
谢安温润的看着书,几个好学的郎君上前请教,他也耐心回话。
像极了带崽的悠闲家长,谢娴这边诧异于大家对自己的接受良好,坐在席上嘬着茶汤,看着下面一众小辈你来我往。
“哎你们听说了吗,薛家的大娘子好像已经定下了。”几个小娘子坐在里面谈论她们感兴趣的话题。
“那可不,据说还是她外家的表哥呢。可薛家的表小姐怎么还没走啊,每每体弱还总来。”
六娘子端了盘茶点放在矮几上,接过话头“别提了,为了这事薛二叔都和婶娘吵了几次,据说最近又缠上温书生了。”
“切~薛枝看起来文弱,但手段一点都不少,那温书生本就是敏娘子的....”
她们口中的敏娘子说来还是和谢家二房有些关系,谢敏敏的父亲名为谢长欢是谢定的庶弟兄弟,两人感情很好。
自谢定掌刑宗更视谢欢为臂膀,但谢定死后谢欢退居黑石山,也不参与族中事务,只住黑石山与族中来往甚疏。
谢敏敏的母亲早去,谢欢并未续弦,因为是庶女,在谢家排行十二,这次因为病没来。她爹谢欢是黑石卫的二号人物,宗中也不敢怠慢,遂家里的姐妹相处多有照顾。
谢娴听了一圈八卦,不得不说最后还是绕到二房身上来了,万万没想到。
谢敏敏母亲谢刘氏,走之前给女儿定了门亲事,岐山温氏历来与刘氏交好,雀县的这一支只是十几年前迁来的。
温氏和大族比上不足,但比起小族还是沾了点关系。应着两家夫人手帕交这才定的儿女亲家。
但这几年因谢刘氏走的早,谢家二房式微,温氏也并不热络,所以这两家婚事作不作数,还得再看。
谢娴捋了捋,听着意思又是二房的女儿又要被绿了?这都是什么命中注定草原脚本,汰~
待人都走完,不出意外的又被谢安叫住。
“二妹,”谢安清越的声音响起,“宗中几日可待的习惯?”
谢娴背后一凉,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自己没得罪他吧。
“还好,多谢大兄关心 。”谢娴直起腰背,维持端庄表情。对方颜值犯规,只能盯着桌面,然后就~手也好看啊!
“雀县那边的白家说收到了三房的虞牌。”瓷白的手指扣着桌面,止墨顺势递过来一枚金底的虞牌。
“白家,崔府君的眷族。”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观察她面上的表情,刚听说这事他也不太相信,三房水路的人情可不好得。
虽然不知她怎么入了那船头的眼,但偌大的人情用在这种小事上,实在太过浪费。
但看谢娴不动声色的样子。他有些摸不准,难道二妹不知道谢家三房虞牌的用处?也不像。
谢娴蛋疼,她是给过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凭着谢氏两个字,那和离文书就不是个事儿,她以为女子和离太过大胆不被世人所容且想着尽快事了,才用上了手中的虞牌。
哪知道后来青黛说,这金底的虞牌可以抵10金的人情。心里哭唧唧的谢娴,心里吐槽谢·教导主任·安的鞭尸行为,但嘴上绝不认输。
“当时手中只有仓叔的牌子可用。”谢娴尬笑,所以她这个刚上任的二房宗子有个毛线的人情。
看自家少君不说话,止墨忍不住道“女君下次只报上谢氏的名号。想在仓郡没有什么事能难住。”
止墨心中还停留在上次谢娴为黑石卫要加班费的样子里,女君想来是在财货上多有亏空了。
心中唾弃,看女儿家好欺负,回来这么久也没给交对匙,二房之事黑石卫就算了,难不成二房的资财也要贪墨不成。
“阿娴只一介孤女怎么劳长辈操心~”这茶味浓的,自己听了都要YUE了,对面的青年神色微动,“据说二娘在洗砚池当了长辈。”谢安手中的书卷折了边角,被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慢慢抚平。
就知道。
谢娴囧:“是那墙太矮了。”真心君子墙。两人答非所问,但心中都是知道说的是什么事。
谢安看着她有飞瑕的脸,勾勾嘴角:“书梓堂的小子竟然敢拿宗子的事说道,想来是课业太轻了,明日便告于夫子。”止墨垂首应诺。
谢娴笑的幸灾乐祸,看得止墨都愣了一瞬,这女君真是少女心性什么都显在脸上。
谢安面色不变继续道:“听闻洗砚池日日炊事不停,书梓堂的小子们都抱怨到家君那里了。”现下人们习惯了两顿饭,但谢娴坚持每天三顿。
眼看着少女葱白的手伸向虞牌,谢安挑挑眉。借着书把虞牌往后拉了拉。
谢娴气馁缩回手,头可断血可流,饭可不能少一顿都不行,本来想着把牌子拿回来,但是如果用吃饭的代价,那还是算了。
她可怜道:“娴从小体弱,医者说了要少食多餐。”说完借着宽大的袖袍偷瞄谢安的脸色。
谢安细看女孩健康的粉红脸颊,秋季加裳粗了几分的腰身,不自觉的低下头。
好吧第一次碰见这么难缠的女郎,偏还说的有几分道理,“那便让疫医去看看。”谢娴只当他这么一说,便应了。
“那书梓堂?”谢娴疑惑,既然他们都饿了为啥不给吃的。
看谢娴一脸不明所以,止墨便解释道,“谢氏族地只有部分用的石砖所筑,并不像坊中都是茅草屋,为了防火兵丁们对于屋中做饭那是抓的快,罚的严。”
宗中的书楼和宗祠都用的是青石砖,役房大裆用的木头和茅草所建。书梓堂也是木楼,虽然看着新,但是严禁引火。
谢娴听罢,心中庆幸还好洗砚池虽然旧是旧了点,青苔多了点,但好歹是石砌的。要不做饭都成问题。
因着自己的做饭自由而高兴,就想到书梓堂的人可比他惨多了。
“那就近找个石砌的房子改做灶房呗。”在她看来很简单的问题,却让对面的两人都看了过来。
这才想起,书梓堂附近最大的石砌房子不就是是二房的吗?原是在这等我呢!
且不说各家的灶房都是重中之重,且把洗砚池变饭堂麻姑会把自己炖了的。
青黛说过,二房所属各式石屋子整片的荒废,但是因为二房宗子不在,没人有权利支配,只能看着杂草丛生。
现在自己回来了,这不大房第一个打主意了。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谢娴歪头微笑,“房子嘛是有的,但是看是个什么章程了。”
清俊的少年人勾起嘴角:“善。”
就此大房二房首次合作达成共识,止墨惊叹女君答应的爽快,他们早因为这个问题讨论过。
但是都被麻姑挡了回来。没想到女君连问都没问就应下来。他来回看着自家少君和谢娴,直觉其中有什么不对。
袖中双手摩挲两下,心中微嗮,‘现下答应的爽快,到时候要反悔又要来哭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