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禅婆婆说:“人魔明面上与阳魔交好,其实私心颇重,绝不会只为了阳魔的利益,冒险去杀狄樱。至于那金翎法王,我徒弟寒掌冰姑和独眼白龙与他早有接触,其人刚愎自用,虽是狄樱的死敌,可惜不堪大用,也难怪会落得现在这般下场了。我思来想去,唯你们仙家三派才有本事取狄樱的性命。不过这许多年,我与仙山又无半点交际,我也知道,三派若非有求于人,连供奉你们的天下百姓都懒得理会,我栖霞谷的闲事你们自然不肯管。这次这几个小鬼误闯我栖霞谷,于我实在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既然他们上了钩,我又岂会轻易放走?只是想不到你道行浅薄,竟有这等心机与见识,倒是我低估你了。”
赤眉药仙笑道:“我不过一介俗修弟子,本来也不是什么角色。但是前辈,我必须提醒你一言,狄樱是邪魔歪道不假,可惜仙门三派与她并无多少过节。我们合三山之力,要杀狄樱,自然有些许把握。不过仙山合力费这许多力气,只为我们几个人,恕我直言,前辈的筹谋怕是要落空了。”
花禅婆婆问:“你何出此言?”
“再过三个月星劫再临。当下仙山中人都在为应劫养精蓄锐,若攻打东海,三山定有死伤,在这个节骨眼,三派掌门又岂会犯糊涂?”赤眉药仙迟疑片刻,又道,“若不能顺利应劫,叫兕虎神君破阵重生,前辈自然是罪魁祸首,到时候三派倾巢而出,前辈这栖霞谷阵局再精再巧,怕也撑不久。前辈还是仙门中人,落得如此境地,何苦呢?”
花禅婆婆冷笑道:“你们仙山法宝众多,重明观有仙阵当关,你说的不过是万一罢了。”
赤眉药仙道:“就算仙门顺利应劫,我只问婆婆一句:三派死活不替你报仇,你打算拿我们怎么办呢?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们人在你栖霞谷,你既没打算杀我们,扣我们一日便需护我们一日周全。凡人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仙山不找你要人,你打算养我们几年?万一拖个十年二十年,你倒真真是骑虎难下了。何况玄牝真人于三山有恩,现下他还要靠我去医治。你误了这件事,已经与仙家三派结下梁子。前辈仔细想想,我说得有理无理?”
寒掌冰姑上前几步,凑在花禅婆婆耳边说了几句话。花禅婆婆直点头,颇有些无奈,对赤眉药仙说:“此事我还需好生考虑一番。我猜那玄牝真人也不至于即刻身亡,你们便在我谷中歇息一两日吧。等我想清楚了,再与尔等答复。”
许燕飞还要言语,天璇道长却给她眼神,示意她莫生事端。许燕飞不予理会,对花禅婆婆说:“既然前辈这栖霞谷无从逃脱,前辈何不赶紧解开我这几位师侄身上的禁制,免他们苦楚?难道前辈对自己奇门术数之道不够自信,害怕我们合众智,找到出谷的方法不成?”
花禅婆婆冷笑着,化出一支玉簪花,朝顾乘风等人掷去。四片花瓣脱离萼片,都变作灵符,各自化入顾乘风、左仪、柳浊清和沐秋桑中枢穴。四人周身白光游弋,不过眨眼功夫,便得以自由活动,唯独常朝云一人还为法咒所困。
顾乘风道:“婆婆何不好事做到底?常姑娘并未对婆婆不敬,如此……”
花禅婆婆不容顾乘风多言,笑道:“她既然是南淮国的郡主,我自然不会亏待她。不过你与她各在神魔二道,你还是顾好自己吧。”言毕,花禅婆婆又对那群妖人说:“若你们是仙界弟子,我还与你们讲些情面,你们既是邪魔歪道,我只同你们谈条件了。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从不主动惹事,更不强迫人家。你们郡主不请自来,恐怕是习惯了作威作福,把我栖霞谷当作你们南淮官邸了。可惜我栖霞谷可不是想来则来,想去则去的所在。你们犯我栖霞谷,本是护主心切,我倒不想追究。不过要我放了她,你们也需拿出诚意才是。你们主人在南淮国位高权重,当真要下定决心去除掉狄樱那个贱人,又岂会办不到?总之我还是一句话,只要狄樱死了,不管是仙山所为,还是你们常府所为,又或者你们双方合力为之,我定会放了你们郡主。你们大可以放宽心,她既然身为郡主,我自当厚待她。你们自己想清楚了,要离开栖霞谷的,现在便随冰姑出去。非要留下来,我也不阻拦,不过我这里不养闲人,你们留下来便需为奴为仆,任我差使。至于这两个不知死活的——”花禅婆婆看向悬封在半空的两个妖怪,右手行白鹤指诀,送出一抹辉光,便将二妖放下。
二妖虽落了地,仍痛苦不堪,蜷缩身子求花禅婆婆赐其解药。花禅婆婆双掌运气,化出两条白虫,以罡气送至二妖眼前,道:“你们把这蚕虫吞下去,症状自会消失。不过一个月后,症状又会复发,起初一个月复发一个时辰,此后便半个月复发两个时辰,每复发一次,时间间隔都会缩短一半,疼痛时间则增长一倍。”
独眼白龙喝道:“你们还不叩谢婆婆?奇虫淫花瘴和玉指灵蚕都是何等珍贵的仙家宝物,婆婆赏赐给你们,已是尔等天大的福气了。”
那二妖也顾不得许多,忙咽下玉指灵蚕。花禅婆婆又对妖众说:“你们听好了,我花禅婆别的本事没有,谷中毒物可是要多少有多少。我对这两个妖孽只是略施惩戒,让你们主人知道我手腕如何便是了。我给你们主人半个月的时间,若半月之内狄樱身死,我便放了你们郡主,更赠以稀世毒宝以示感谢。如若不然,我自当以谷中圣品款待你们这位郡主。她既有这般花容月貌,我倒想看看,经奇毒侵染,她这容貌会有怎样的变化?”
常朝云杏目圆瞪,哑声道:“好一个花禅婆婆,真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花禅婆婆看看常朝云又看看顾乘风,笑道:“你放心,当真我要毁你容颜,有人比你自己还着急。”
妖众无计可施,只得随寒掌冰姑离谷。仙家众人由独眼白龙领至栖霞谷东,此地尽是乔木,古藤牵拉着,垂下气根和枝叶,全悬在头顶,密密麻麻延展开去。独眼白龙沉默寡言,左仪旁敲侧击,想探出有关栖霞谷的秘密,好容易撬开他的嘴,他却所言不详。
赤眉药仙另辟蹊径,并不问他谷中事宜,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原是六蛟上君座下弟子,怎么会改投花禅婆婆门下呢?”
独眼白龙迟疑片刻,道:“你竟认得单云岐?”
“此人与我一位姐妹有一段未了的恩怨。”
“敢问你这位姐妹姓甚名谁?”
赤眉药仙道:“说出来你兴许认得。她俗名夏侯丹,法号不言师太。”
独眼白龙冷笑着,并不回头看赤眉药仙,说:“原来是她。可惜她仙资绝顶,却求胜心切,反叫单云岐利用,最后竟被赶出长白山。真是好笑。”
“我记得不言师太曾告诉我,那时候单云岐座下有五位弟子,除龟蛇双煞外,还有一位朱睛白龙,俗名袁若愚的,另两名弟子,是一对远房表兄妹,哥哥叫王庚,妹妹叫纪紫竹。朱睛白龙天生异禀,右眼赤如玛瑙,两鬓却白如霜雪,可以目光炼化幻境,置人于死地。其实我才见你一眼便猜到你可能是朱睛白龙,后来听花禅婆婆唤你若愚,这才肯定你正是单云岐座下弟子。”
独眼白龙说:“你莫要再提那姓单的,我这只眼睛被废便是拜他所赐。”
柳浊清问:“他毕竟是你师父,好端端的,何苦废你一只眼睛?”
独眼白龙停下脚步,回身瞥一眼柳浊清,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你又懂什么?谁告诉你师父便不会害徒弟?我起初也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单云岐收我为徒,于我有恩,直到有一日我偷听到他跟西梁那位大司马的谈话。”
赤眉药仙问:“他们说了什么?”
“他告诉大司马,他所以收我们五人为徒,是因为他一百年前便推算出,要打通仙界三派的法门,必须牺牲五个四柱纯阴,又天赋异禀的童子,以其精血润养寒泉珠,待寒泉珠吸尽童子精血便大功告成了。”独眼白龙继续走着,说,“本来他这人所言,十句里总有七八句真假莫辩,然而独独这一点,我并不认为他在诓骗西梁那位大司马。因为我与四位同门皆为四柱纯阴之人,又各有异禀。天下巧事并不稀奇,但是我们五人都如此这般,难道竟是凑巧?”
顾乘风问:“可是据我所知,龟蛇双煞是为西梁国大司马所俘,你另两位同门则为病魔所害,六蛟上君并未拿他们精血练功。”
独眼白龙哈哈大笑,说:“龟蛇双煞背着单云岐干涉西梁政事,贪图享乐,破了童身,单云岐自然用不着他俩。最重要的是,单云岐要投靠大司马,总该有些表示,人家才信任他。我想若不是得单云岐协助,龟蛇双煞哪那么容易叫西梁那位大司马所俘?至于我师弟和师妹,他们本来就青梅竹马,早已私相授受,不过其时单云岐还浑然不知罢了。我当时偷听他们二人谈话,本来就费了些法力才勉强不被单云岐发现,那一刻听得此言,我心头一慌,泄了元气,这便叫他发现了。我连忙遁地而逃,那单云岐则穷追不舍。如此你追我赶大半个时辰,我法力不支,只好钻地而出,附身一株白杨,以为可以瞒过他。他到底仙资奇绝,嗅到我藏身白杨,化出雷钉朝我射来。我遁出白杨树,他问我听到了什么,我不言语,他只笑言,凡人都说大智若愚,我空有若愚之名,却无大智,须知糊涂最是难得,早晚我也得死,稀里糊涂地死倒痛快许多,现在我与他捅破窗户纸,平添烦恼罢了。好一番歪理,他竟说得振振有词。我跪地求饶,与他说什么师徒情分,他便仰天长笑,说我愚不可及,甚至告诉我,我父母并非死于饥荒。原来这恶贼费尽心思寻遍四方,算出我母亲胎相异常,便在我父母近前候了三月。待我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世,他又见我天生赤目,这便杀了我双亲,将我掳走。我四个同门,恐怕也都是他使出这等手段纳入座下的。”
许燕飞问:“莫非你那只天赋异禀的右眼,便是那日损毁的?”
“不错。我修为道行都远在单云岐之下,唯独我右眼有化境之法,是寻常法术难于破解的。可惜单云岐仙资过人,竟以玄光烧伤了我的眼睛。好在那时候,单云岐已三华大损,我才得以逃脱,捡回性命。”独眼白龙道,“后来我昏倒在林中,为花禅婆婆所救。在这栖霞谷中做了八年苦役,花禅婆婆才将我收入门下,予我法号独眼白龙。”
左仪对许燕飞说:“师叔,其实我们上回去钟鸣岛,不言师太跟我们提过六蛟上君些许往事。可叹他机关算尽,又想利用西梁国师的元婴珠修炼寒泉珠,又想利用西梁朝廷的力量,帮他寻找五个四柱纯阴又天赋异禀的童男童女,到头来,反叫西梁国师操纵寒泉珠,落得一身伤。”
赤眉药仙道:“说起这六蛟上君,有一件事倒甚是奇怪。自他上次夜闯天禄岛,狼狈逃走,他便躲在罄音谷,一连十来日未有半点音讯。据天枢道长所言,他伤得不轻,理应差弟子四下寻觅仙草灵株才是。不言师太有意要探出罄音谷中的情形,无奈谷外守备森严,谷中弟子更无一人外出,探子什么讯息也未得到。不过十来天后,却有几名妖女前往罄音谷,六蛟上君竟放她们入了谷。这还不算怪事,两三日后,六蛟上君竟随那些妖女遁出谷,朝东面疾驰而去了。据不言师太所知,六蛟上君从不与魔界来往,他如此举动,的确大有可疑。”
独眼白龙冷笑道:“他这恶贼,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若非魔界中人许他好处,我猜他绝不会与妖女往来。”
柳浊清问赤眉药仙:“不知那几个妖女是何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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