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布置成黑白色的殡仪馆灵堂展厅上,放着孙故萍的遗照。
距离孙故萍难产去世已过了五年。
等待了五年,再纠葛的事也尘埃落定,孙故萍即将举行葬礼,下葬入土为安。
彼时祝福九岁,身穿黑色连裤袜,黑色玛丽珍皮鞋,黑色长袖连衣裙。
一身漆黑,唯胸前别着一朵白色小花。
孙故萍是她的小叔母,难产死掉的无名男胎是她的弟弟,她作为男方亲属出席孙故萍的葬礼,手持一朵白色菊花站在人群里,等待着上前献花祭拜。
祝福对这个小叔母印象很深。
在祝福的印象里,小叔母讨厌自己。
小叔母有个妹妹,名叫孙长龄。
小时候在幼儿园里被孙长龄欺负,祝福印象颇为深刻。
她记得最后是爸爸出面解决了这事,使手段让孙长龄转学,然后在家长开放日,爸爸和妈咪一起来学校给小朋友们送礼物,帮助她重新建立起与别的小朋友友谊。
在那场葬礼上,祝福再次见到了孙长龄。
孙长龄那时11岁,出落的亭亭玉立,跪在她姐姐孙故萍的牌位前,面无表情烧着冥纸。
对比跪在一旁哭得死去活来,演技出神入化的何燃,孙长龄被何燃衬托出完全不悲伤。
罗亿烈也就是在那时候,闯入了祝福的视线里。
“喝点水。”罗亿烈把泡好的柠檬水,放在孙长龄手边,然后转身离开,低头,嘴角扬起了一抹笑。
祝福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去看时,罗亿烈已进入孙家的队伍里,给他们挨个发黑色半袖,以在出殡时戴在手臂上。
现场所有人的半袖发送,都是由九岁的罗亿烈一人完成。
祝福看他忙前忙后,无一人帮他,等发到祝福面前,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罗亿烈的嘴角,又出现一抹笑。
出门参加孙故萍丧礼前,祝熹对祝福叮嘱数次,在这种场合,一定要严肃。
见多了人在葬礼上哭,看见葬礼上的笑,对方还笑了两次,这带给了祝福很大的冲击力。
葬礼结束,下起了小雨。
祝福的一只手被何翩牵着,一只手被祝熹牵着,往车上走去。
细雨黏在发丝上,像白砂糖。
感觉到来自背后的一束目光,祝福回头,看见了烟雨朦胧中,罗亿烈一身黑,正看着自己。
他又笑了一次。
一粒粉笔头从讲台上抛出,落在了趴在课桌上睡觉的祝福。
做了一场关于往事的梦,祝福睁眼醒来。
讲台上,政治老师拂去手心的粉笔灰,说道:“别睡了,不要以为你爸捐了图书馆,让你进了这学校,你就可以混时间了,靠钱能混过初中这三年,但高中是无论靠多少钱,也砸不进去。”
老师的言论引得班上同学窃窃私语。
“原来她不是考进来的。”
“她爸太有钱了吧,捐的图书馆不小吧,居然能把她强塞进这个学校。”
“有钱了不起,投胎投对了,真是好命。”
……
祝福对这些言论感到惊慌。
紧随而来的,她变成了那个特例。
女同学们对她敬而远之,开学好几天,她都没交到一个好朋友,有的只是班上的男同学对她频频献好。
在他们这个年纪,追求美,得到美。
祝福是男生们心中名副其实的女神,家里有钱,长得个高还漂亮。
可在女生们眼里,她只是一个靠爹的学渣。
甚至她出挑的美貌,还会遭到来自同性的妒忌。
祝福明显感觉到自己与班上女生们格格不入,开学一周了,祝福一个人上厕所,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真奇怪,在这种敏感的年纪里,没有好朋友会觉得是一种很羞耻的事。
独来独往在校园里是被视为异类的。
这种感觉好熟悉,像是又回到了幼儿园时期,被孙长龄联合起来孤立的感觉。
体育课,别的女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耍,只有祝福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音乐,围绕足球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一个足球飞来,在快要砸到祝福的脸上时,一个身影出现,挡在了祝福面前。
对方姿势帅气地推开了迎面砸来的足球。
回头,对祝福问道:“同学,你没事吧?”
又是一笑。
背对的光线刺下来,在他的脑后形成一束光晕。
祝福久远的记忆里,有个人影与眼前的男生重合。
她取下耳机,音乐声消失。
她对他说道:“罗亿烈,别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