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叶清缓缓睁开眼睛,她盯着床顶,一动不动。
她知道,方泰晔已然离去,她自己可能是昏迷了,也可能昏睡了过去,所以连怎么回房的都不知道。
周遭除了熟悉的床被,还有萧彧留下的淡淡体味。
虽令她感到安心,却也难掩心中疼痛。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朝阳似乎升起不久,洒进来的余光同样透露着淡淡的忧伤。
她知道萧彧会为她处理留下来的事。
可是,她想知道,她的大哥哥,现在在哪里。
叶清伸手抚过自己的肚子,那里微微突了起来,一阵像是肠道滚动而过的感觉从她手里划过。
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他们同样在告诉自己要坚强。
她掀起被子,下床准备往外走去。
刚下地的那一刻,叶清的双腿无力支撑,她跌倒在地,有些不明所以。
“阿清!”
萧彧紧张的声音传来,随即被抱在一个熟悉的怀里。
叶清又被放回到床上,她抬头看向萧彧。
只见他容颜依旧,刚毅的脸上异常苍白,眼下乌青,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堆满胡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
“夫君……”她轻轻唤着他,声音沙哑。
萧彧细细地看着她,将她的散发挽到耳后,关切道:“要不要先喝口水?”
叶清闻言点点头,而且她的喉咙似乎也很长时间未进水,确实有点干枯。
萧彧快步走到桌上,倒了杯水后又走了回来,扶住叶清的后背,轻轻地喂着她。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怕杯子划伤她似的。
叶清喝下一杯水,顿时觉得喉咙舒服多了,在萧彧询问是否还要的时候缓缓摇头,“够了。”
萧彧放下杯子,一脸关切地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睡了多久了?”叶清先开口问。
“三天两夜了。”萧彧看着她,不想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
没有人知道,这三天她没有醒过来他是多么地焦急,害怕她会一睡不起,差点就让齐老用银针将她扎醒了。
“这么久了啊!”难怪萧彧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估计都急坏了吧!
也难怪自己站都站不稳,三天没有进食,浑身都没有力气。
刚才她还以为那是孩儿的胎动,原来是饿了啊!
原本齐老和孔婷就说过,一般都是要四个月左右才会有胎动的,看来是睡太久,都忘记了。
“有吃的吗?”
萧彧闻言一喜,轻声道:“一直都有备着,就等你醒来吃。你等一会,我马上让冬梅拿来。”
说完,他放开她,快步打开房门,吩咐门外的冬梅后再次折返而来。
“吃食很快就拿来了,你再等一会。”说着,萧彧将床上的枕头垫好,扶着叶清半靠了过去,“要不要再喝口水,躺了这么久,只喝这么点不够的。”
叶清点头,看着萧彧听到她的话后又欣喜地去为她倒水,还贴心地试了试水温。
这是高高在上的宣王,同样也是大萧大名鼎鼎的战神,却为了她如此小心翼翼。
叶清顺着他的手,将杯子里的水喝下。
待萧彧放下杯子后,她从身后抱住了他。
萧彧一愣,却是不敢动。
他知道方泰晔的离去对叶清的打击很大,可她醒来后却这般平静,令他有点不知所措。
“夫君,这些天,你也辛苦了。”
叶清轻柔的声音传来,声音里带着点心疼。
萧彧心里一暖,握住她的手,道:“只要你好好的,我做什么,都不会觉得苦。”
曾记得,郭开庭问过他,为何会爱上叶清,还爱得如此深沉。
他那时笑了笑,并没有回答郭开庭。
可能是幼时她曾救了她。
可能是遇险时她那不肯放弃的模样。
可能是她为了自己苦练武术争取赢得比试。
也有可能,是她坚韧不拔的心性深深地吸引着他。
不管是何缘由,他只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叶清没有主动问起方泰晔的事,萧彧想着或许她是想亲自去看看,又或许是她心里正在逃避后事的处理,于是轻轻放开她的手,转过身看着她,缓声道:“岳母的意思是,等岳父回来,再一起商讨如何处理大哥的后事。我已让人将冰棺送入府,将大哥先行安置在冰棺里了。”
他紧紧盯着叶清,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继续道:“如果你想去看看他,我便带你过去。”
“嗯。”萧彧处理事情总是会如此完善,叶清都想不出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方家虽已迁居到京都,但他们始终都是苏州人,方锦年可能会遵循苏州的习俗来处理方泰晔的后事。
“那便等爹爹与二哥哥回来,再行定夺吧。”说起方锦年二人至今未回京,叶清内心始终觉得不安,便问:“我爹爹与二哥哥如何了,有消息了吗?”
说起这事,虽然沈信后来再次带人前往安城,只是赛鸽回来也需要一点时间,所以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
“如无意外,赛鸽今日会到,收到信息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说着,萧彧将叶清带入怀里,继续道:“放心吧,星辰的武术修为不低,一般人不会是他的对手的,我相信他们会逢凶化吉的。”
方星辰不仅在长鸣山上修习多年,习得一身不错的本领,下山后更是与萧彧西征北伐,对付十来二十个杀手不是问题。
只是,方锦年只是一介商人,并没有习过武功,叶清是怕,为了顾及方锦年,方星辰会被敌人牵制住。
“嗯,好。”
她点点头,想到那个害她们一家到如斯的人,问:“何少少捉到了吗?”
“已经捉到了。”
萧彧抚着她的长发,轻声说着:“那天,她安排了几队人马,在城中的市集都制造了不小的骚乱,死伤近百人。然后,她趁着城中混乱、城门兵力调遣之际,分别在三个出城的方向都派有乔装出城的人,最终我们在北城门将她捉拿。现在,已经被关押在天牢里了。”
等待她的,将是一轮审讯。
而最终,她也将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为了出城,她可真是费尽心思,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萧彧继续道:“不过,她现在已经落网了,永远都不会再出来。”
或是死,或是囚禁,或是发配,总之,何少少此生,都不会好过。
叶清明白萧彧心中的痛苦,他不仅是大萧的子民,更是皇子大萧的皇子,看到城中百姓因一人的计谋而出现大量伤亡,确实心痛。
半晌,叶清抬起头,看着萧彧,缓声道:“夫君,我想去见见她。”
萧彧看着她,迟疑了会,继而道:“好,我带你去。”
不久,敲门声响起,冬梅打开房门带着两个下人进来,将饭菜一一摆放到桌子上,摆好饭菜,转身看向床的方向,道:“小姐,饭菜已备好了,不过齐老说你昏睡了三天,先吃点清淡的,迟点再吃硬菜。”
叶清抬眸看去,只见冬梅身着一身素衣,双眼红肿,估计也是哭了不知多少轮。
想起多年前,她与小桃冬梅尚年幼时,她们与曾与那明媚的少年一起放风筝、一起游玩。
如今想来,方泰晔的突然离世,除了她与李柔娘痛不欲生,冬梅与阿圆同样也不好受吧!
“嗯,你先下去歇着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看着冬梅关门而出,叶清想下床走去,却被萧彧拦下。
她不解,抬眸看着萧彧。
“你呆在床上别动,我来喂你。”说着,萧彧走向桌子,将桌上的饭菜全部搬到床前的小案上,拿起一碗清粥,再舀过几份小菜,端坐到床沿。
“来,张嘴。”
叶清听话地张开小嘴,任由萧彧小心翼翼地将清粥喂她吃下。
等叶清咽下一口,萧彧便拿起一旁的手帕,轻轻地拭擦着她的嘴角。
叶清心房暖暖的,她微微一笑,“夫君真心细。”
萧彧看着她舒展的眉角,内心不由放松下来。
看到叶清心情不错,他也觉得今天的天气份外舒适,便开口道:“无法,谁让你是我的夫人,肚子里还有我两个孩儿呢!别人可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那我谢谢夫君了,也替肚子里的孩儿谢谢你。”叶清轻轻咽下一口清粥,自己拿起那手帕,继续道:“夫君喂食的手势越来越标准了,是值得表扬的。”
萧彧看着她,觉得这样的时光确实自己也非常欢喜,便道:“那以后我便经常喂你,可好?”
“好。”想起李柔娘此时可能并无进食欲望,便问:“我娘呢?她吃过了吗?”
“刚才方府来信,说是大嫂胎动,估计要生产了,所以她回方府了,我让孔婷也跟着过去,她会照看着的。”
说着, 萧彧看着她,继续道:“我让阿圆也回去照看了,现在大嫂生产,大哥不在,阿圆也是个稳重的,希望她回去能照看一二。”
“嗯。”
萧彧每次想的,都会很周到。
周氏本来也是最近要生产的,这个时候胎动,估计也快了。
她记得幼时,周氏生媚姐儿的时候,痛了两天两夜,她在院外都能听到她的呼叫声。终于在娃儿声响的时候,方泰晔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起来。
只是如今,方泰晔不在了,周氏只能独自生产。
叶清不由伸手抚向自己的肚子,那里微微突了起来,不知到时生产时,会否像周氏当年一样难受。
“没事的,别担心。”
似乎猜到了叶清心中所想,萧彧也伸手过去,覆在了她的手上,柔声道:“婷儿出发前跟我说过了,她说第二胎都较为轻松的,你放宽心,大嫂不会有事的。”
叶清朝他扯起嘴角笑了笑,他总能在她没想到的时候,帮她将问题解决了,免除了她的后顾之忧。
这几日,总能时时刻刻体会到萧彧的贴心与周到。
有他在身边,真的挺好的。
“那我们过几日就过去看看她和孩子吧。”
“好。”
虽然民间有喜之人不能与初生孩儿相见的习俗一说,但只是她想要去做的,萧彧可不管是何习俗,反正天塌下来,都有他撑着。
叶清再次张口吃下萧彧递来的清粥,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小案,发现那本来大盘里装的粥,已被她吃下了大半,都快见底了。就连几个小菜,都吃得快没了。
她不由脸一红,好似从未在他眼前吃过这么多东西。
“夫君,你不觉得,我除了肚子大了,其他地方也大了吗?”
萧彧一窒。
方才叶清起来的时候,本就轻薄的夏衫斜落一角,她那因有喜而猛涨的柔软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眼前,因顾着她的身体,便趁她不在意的时候帮她将衣服拉了上去,只是她这突然的一问,令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初遇喜时为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安全,他已经忍了快三个月了,虽说此时她胎位已稳,但不是考虑到方泰晔出事,所以一直不敢碰她吗?
“你想什么呢?”
看着萧彧那张变化万分又有点期待的脸,叶清便知道他想歪了,于是指着自己的胃部道:“你没看到我都快吃完了吗?整个胃都撑大了!”
萧彧一窘,随即哈哈大笑:“那还吃吗?”
叶清推开他又递上来的勺子,嘟起小嘴道:“不吃了,我待会还想着吃其他的东西呢。”
萧彧扬起唇角笑了笑,他将碗放回案上,调侃道:“确实,齐老说休息一会,就能吃点其他的硬菜,这剩下的就不吃了,等会还有其他的美食,再吃下去的话,你就成一只小猪了。”
叶清知道自己有喜以来,腰身确实是粗了,可听到萧彧如此直白地说自己是猪,不由脸红。
她推了推萧彧,假意恼怒:“你再说我是猪,我就什么都不吃了,看能否把腰身变回之前那般。”
“别啊,夫人!”
萧彧赶紧握住她的手,一手抚向她的脸,道:“等会饿坏了你跟孩子,那心疼的还是我啊。”
说着,他低头往她唇上轻轻印了印,“我刚才开玩笑的,你这么好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是猪。”
随即正了正神色,继续道:“好了,你先休息会,待会我带你到天牢,看何少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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